卧室,从衣柜里取出休闲服套上。即使百分百确定自己是个异性恋,绿眼睛的探员仍忍不住别过脸去,仿佛另一个男人的完美裸体是炫目的阳光,看久了会灼伤视网膜。
“可你不能就这么丢下不管,无论是这个案子,还是……他。”罗布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之间矛盾重重、问题严重,也知道他欺骗和利用了你——不,是我们,我也一块儿上了当,被他伪装出的人格耍得团团转。这确实令人十分愤怒、痛恨,以及有种深深的耻辱感。可我总觉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虽然我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为某种只可意会的感觉选择最恰当的描述,“你记得我们曾经查过的文物走私案吗?那幅价值连城的中国古画?从外表看,它完完全全是另一幅画,不论我们是用碳14、红外线,还是用别的什么检测方式,都查不出什么蹊跷,当时我一度以为我们彻底搞错了,它根本就不是那幅古画。直到你从中国请来一位裱糊大师,将它表面的一层宣纸慢慢撕开,露出下面真实的面目,我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画中画’。那么多先进的仪器都无能为力,而只有凭借浸yIn此道多年的经验与感悟、凭借最古老而睿智的技术,才能将那层薄如蝉翼的假象揭开……”
“你想说明什么?”他的搭档反问。
“也许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我依然觉得——杀青就像那幅画中画。”罗布停顿了一下,说:“不论下面隐藏的究竟是什么,真容绝不是表面上的那一张。”
“那又怎样?他不是名画,我也没有责任和义务去探究丑恶的表象下面是是否还有更丑恶的真相。抓住他,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里奥弯腰坐在床边,手肘撑着膝盖,两手抱着太阳xue,大脑深处传出绞痛感令他几乎无法思考。
“我不相信你会轻易放弃,追逐黑暗背后的真相是你近乎本能的执着。”罗布不死心地劝道,“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你也不会垮塌,更不会借酗酒逃避,你不是这种人!”
黑发探员从手掌中抬起头看他,墨蓝色虹膜周围的血丝,与眼眶下幽深的青色Yin影,将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难以掩饰地渗透出来,“——你知道我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吗?”他忽然转了话题。
罗布怔了一下,“昨晚?”
“三天前。从抓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法入睡了,一分钟也睡不着。”里奥事不关己一般漠然说道,“你知道一个人如果完全不睡觉,能活几天?”
“天!”罗布变了脸色,半蹲下来用力抓住他的胳膊:“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吃药吗……对不起,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但我确实知道你在吃一些Jing神类的药品,虽然你对谁也不说。这没什么,干我们这行的,或多或少都有点那方面的问题……是药物失效,还是副作用?”
里奥缓缓摇头,“药物的副作用是很大,但我正在戒,而且马上就要成功了,问题不是出在药上……你还不明白吗,罗布?之前,我从未真正爱上过谁,找个合适的姑娘,约会、结婚,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我以为所谓的感情就是这样了。我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理性,对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小年轻们热血冲脑的激情嗤之以鼻,直到遇上李毕青,我才意识到,有些东西来临时,完全不受理智左右,你的理性就像雪崩中的登山者被彻底吞没。我心甘情愿葬身于大自然的宏伟壮美,可转头过却发现,这居然是一场人工引发的灾难,旁边隐蔽处还架设着几台摄像机,只为了拍摄我那些犹豫、惊恐、绝望、沉醉等等神情,并以之取乐——你能明白我这时的心情吗,罗布?”
“——我明白。”绿眼睛探员握紧了他的双手,极力将掌心的热度传递给对方,“我知道你爱李毕青,直到现在,你仍不肯把他和杀青当成同一个人,你甚至认为是杀青的出现导致了李毕青的消亡,是杀青谋杀了他。”
里奥铁青着脸色,半晌后才用疲倦至极的声音说道:“是的,这是一场没有尸体、没有证据、无法追查的谋杀,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把一个什么样的男孩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抹去……我恨他,罗布,我从未这样纯粹出于个人情感地恨过谁。哪怕再凶残的罪犯,也只得到了探员里奥的义愤,而他——如果是想让我用恨意记住一辈子的话,那么他已经如愿以偿了!”
罗布沉默了,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里奥的眼神。当黑发探员凝视墙上贴的杀青的模拟画像时,那种仿佛在沉思深处跳跃着细微火光的眼神——不论那火光是来自不同立场的叹服、欣赏或惺惺相惜,总之,它是明亮而热烈的,而且持续了整整一年。“……只有恨吗?”他鬼使神差地问。
这句话如同一把打开记忆牢笼的钥匙,无数画面碎片逃生般蜂拥而出,涨得脑仁突突地跳疼,里奥用手指紧紧压住太阳xue,想把它们重新锁回去。但他还是迟了一步,一部分过于深刻与强烈的碎片已经溜了出来——绝境时从通风管道伸下来的手。
衔着弹头的染血的嘴唇。
满是弹痕的墙壁前血腥味的吻。
黑暗洞xue里的鼻息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