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雄虫身下开出一片漂亮的猩红蜘蛛网,像任何一个看到这一幕的智慧生物宣告着: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涅柔斯·赛利安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冷漠而陌生——他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否定感。
那是一种任何进入社会当工兵的新历虫族都会熟悉的注视。
当你被上司为难,当你做错事,当你觉得你天要塌了而唯一能救你的人就这样站在边缘;他厌恶你,他视你为耻辱,他会问:
为什么你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这样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
你简直是个垃圾,你活着呼吸每一口空气都是在为这个联邦增加负担。
无数代表着蔑视,代表着看不起,代表着羞辱的眼神都能为涅柔斯·赛利安此刻的眼神做同义词解释。
白公爵质疑的眼神非常有力量,这一刻让所有时间外的新历虫族都认为他厌恶提摩西,他会吃了这个半身兄弟。
会,一定会。
可涅柔斯·赛利安就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被钉住了脚。
接着,在接下来的2分钟内——甚至有着急的新历虫族在计算时间——躺在地上的年轻虫族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因为涅柔斯·赛利安充满羞辱的蔑视眼神跳起来,和白公爵狠狠吵上一架or打个半死。
提摩西·伯恩斯一动不动,他的生命在浅灰色的岩石层上开出漂亮的蛛网花,越开越大,血线流到了涅柔斯的脚边。
猛然间,白公爵就像被蛰到,一下子退后了一大步。
那双猩红色的眼中出现了困惑。
……我的弟弟,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吗?不,不会。提摩西从不示弱,不……
困惑中夹杂陌生,涅柔斯仿佛第一次认识提摩西。
他先是低头看着自己骨甲上的血,很新鲜很熟悉的味道,又抬头去看入睡的提摩西。
弟弟蜷缩着,骨甲缺失让他的小虫化看上去躯体变小了,浑身鲜血,鲜血从提摩西体内流出,开出鲜红的花。
……漂亮的花。
再送我一些好看的东西吧,哥哥?
某种迟来的眩晕猛烈地集中了涅柔斯,他视域好像出问题,一切都在变大,一切又在缩小。听力好像也出现了问题,涅柔斯听见记忆中几乎要忘记的,6岁时提摩西的声音。
依赖,亲昵,撒娇,总是会对他有所期待。
总是觉得……涅柔斯知道的,在某个时间段,提摩西曾期待着自己,自己在提摩西眼中有过那么一段时间,那么一段——提摩西总是觉得自己哥哥无所不能,总是会赢的时间段。
——我真讨厌哥哥,下次和我说清楚规矩,不然再也不会和你玩。
——说清楚了你也玩不过我,快承认。
——……
——快点。
——…哥哥无所不能!
——当然。
——……
——是在摆臭脸吗?嗯?
——没有,在心里想着哥哥。
——你最好是。
——……好的,现在不是了。
——不准,并且给我延长。
提摩西躺在地上,面色死灰,他不呼吸也不生气,他就只是……躺着。
躺着,并且再也起不来。
涅柔斯突然发现,躺在地上的弟弟好像变小了,他蜷缩着变成一个陌生的模样;没有那么一刻——涅柔斯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死亡在亲吻提摩西,提摩西越变越小,然后会在他的生命里消失。
涅柔斯·赛利安从未想过这个。
无所不能的白公爵终于感受到了清晰的,自我认知上的恐惧。
那是一种冷酷无情,并且长久持续的痛苦。它不用顾及此世上的任何事,无视任何防御,当它诞生在涅柔斯心中,涅柔斯将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份阴影。
即使他漫长的人生中有什么好东西,珍贵的情感出现都无法弥补磨灭此刻的痛苦。
痛苦不会消失,它永远在那,虎视眈眈;记忆能带走它,同样就会把它再次带回来。
它会……他会,这一刻的提摩西会成为涅柔斯·赛利安永恒的噩梦。
白公爵能够一往无前地突破伊斯帕诺拉绝对疯狂的异能领域,如今却无法向前半步靠近提摩西。
【……】
【OM……绝景……】
【那双眼睛落泪的样子……Awesome……】
【谁能想到啊……一通看下来,白公爵第一次感受到情感竟然是悲伤。】
【那是吗?……明明就是恐惧好吧。】
【恐惧?开什么玩笑,他不给别人带去恐惧就不错了。】
【他的心不会再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