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魅十五岁那年问过蔷华。那时蔷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再让你忘记我了。
钟离魅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便说——等你二十岁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他就这样跟在她身边,为她保守着秘密,一年年长大。
如今还有半年,半年之后就是他的二十岁生日了。
她会告诉他什么呢?
钟离魅看着舞台上衣袂飘飘地旋转着的蔷华,某一瞬间她似乎也看向了他的眼睛,用带着笑意的目光,钟离魅便迅速低下眼睫。
和往常一样,他的琴声流畅,没有泄露丝毫弹琴者的心绪。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便已经十分昏暗,钟离魅背着琴回到了自己的小寮里。如今他已经是玉芙天成的首席琴师,掌事姑姑提过好几次让他搬离这个偏僻的角落,给他派几个丫鬟小厮照顾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住在这里很习惯。至于不要丫鬟小厮,他是觉得周围有太亲近的人蔷华会不高兴,虽然蔷华从未明言过。
他不想让她不高兴。
点上灯的时候他果然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蔷华,她梳着简单的发髻一身红衣笑着看着他,就像个真正的妖孽,夜里找到落单的书生勾魂的妖孽。
“给我弹首曲子吧,琴师先生。”
钟离魅低眸很浅地笑了一下,说道“好。”
他一开始还会被吓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每次开口无外乎这一个要求,想听他弹曲子。有时候有指定的曲目,大多数的时候就是让他随心弹。
钟离魅走到琴前悠然弹奏起来,琴声时疏时密,犹如一场大雨在屋檐地砖,花间叶间降落。
蔷华愣了愣,待一曲结束她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你不是说想听么?”钟离魅按下琴弦。
一年前她半开玩笑地说出了这个要求,可是早已失传,他便记在心里,找了整整一年终于拼出的残谱。
蔷华也知道拼出残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她笑了起来,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钟离魅面前。
“是不是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满足啊”她微微俯下身来,探究着看着他。
钟离魅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说“是姑娘买了我,我的名字是姑娘给的,琴也是因为姑娘才能学。仅仅是想听曲子,我怎么能不满足?”
他看到蔷华皱了皱眉,仿佛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坐在钟离魅对面的座位上,漫不经心地挑着灯花。
“这个月你都不再跳舞了吗?”钟离魅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蔷华似乎有些烦躁,她点点头说“恭小王爷缠的实在太紧,真不想见他。但是单独回绝了他不太好,索性这个月就谁都不见了。”
算算看恭小王爷已经是这十年里第一百七十八个要给蔷华赎身,第一百二十七个要娶蔷华的人了,而且这次恭小王爷还说只要蔷华同意,他便立她为正妃。
恭小王爷家大势大,风评又不错,长安城的人们纷纷猜测这一次蔷华大约真的要出嫁了。可是这边蔷华显然是烦不胜烦。
钟离魅看到蔷华的态度,嘴角微微上翘,又很快地抑制下去。
“你就一直不嫁人了么?”
“谁知道呢……等遇到我喜欢的人或许我会愿意。”蔷华看着淡然的钟离魅,意味深长地说“我曾经有一个非常,非常爱的家伙,活了一千五百多年了,就那么一个。”
钟离魅愣了愣,似乎从蔷华嘴里说出“爱”这个字眼,实在是很难想象。这十年里他看着她任意散发魅力,看着许许多多的青年才俊跪倒在她的裙下,她向来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很好地把握着尺度,莫说真心可能连用心都谈不上。
这样的女子又是妖,人妖殊途。他以为她是不会爱上什么人的。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钟离魅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震动,问得波澜不惊。
蔷华轻声笑了一下,说道“他啊,他是个混蛋。我们没有在一起,也是因为那个混蛋选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舍了我。”
混蛋这个词也是他从未听蔷华说过的,她话说得轻巧,可是眼里的悲伤和怀念却是深沉的。
钟离魅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低下眼眸不再看她。
她看上去,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呢,居然会舍弃蔷华。
“你呢?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么?”蔷华是语气轻松,好像只是随便一问。
钟离魅沉默着,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扰得烛焰不停闪烁。他站起来把窗户关上,答道:“没有。”
蔷华说了这个月不再露面,可是没过几天她就食言了。因为这次来拜访她的不是别人,是朱雀街上朽夜阁的老板,兰夜。
这些年里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兰夜公子来访蔷华是肯定会同意见面的。所以当钟离魅从蔷华的丫鬟那里知道她正在和兰夜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