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戟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命一旁的侍女将其收了起来。
李汯手上的那块糕点还没吃完,酥渣掉了满手,赶紧把那一小块也扔到盘子里,拍了拍手心,从软凳上跳了下来,像模像样地朝两人行礼:“爹爹,姑姑。”
倒也真像个贤孝友悌的稚子孩童。
李燕戟不许他在日间听闲书,李汯一旦做贼心虚,整个人便显得比平时还要乖巧不少。
他一边问安,一边低下脑袋,往方才说书的侍女那处努了努嘴唇。
李燕戟哪能注意不到这些小把戏,顺着李汯的动作移开目光,望向那将书藏于袖中的侍女。目光落如微尘,他始终负着手臂,并不言语。
他的眼神天生带着些慑力,那侍女在父子二人的注视下,抿起嘴唇,连脊背都僵成了一道弧线。
她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将那本尚且崭新的《山海经》移交到了李燕戟的手中。
李汯见此,暗自痛心疾首地闭上了眼睛。
李燕戟拿过书,简略在手中翻了一下。他很少就此事训斥李汯,也因如此,才养成孩童三番两次过而不改的性格。
他唤道:“茹宁。”
茹宁原一直低着头站在几人的身后,闻言,便上前迈了一步:“小人在。”
李燕戟淡道:“你将此书收好,莫要再让汯儿看了。”
茹宁低声道喏,几步上前,将那卷书册收了过来。
李澜舒站在李燕戟的身后侧。她自小进营习武,身板直挺若松,茹宁即便收着眼神,也难以将余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今日在外面罩了件深色的短袍,盘扣一丝不苟地扣入颈下,衬得露出的那半截脖颈雪似的白。
那柔软的唇上胭脂秾华,与李燕戟极相似的一对眉眼,看上去深邃而明艳。她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也正是这个表情,令一种男性的英气,与女性的柔和,在她身上呈现出一种几乎饱和的交融。
……果真如市井传言那般飒沓爽朗,姝丽无双。
茹宁不敢多看,敛目往后退的那几步中,步伐如同踩在棉絮中那般难以维持平稳。他只能深深埋下脑袋,手中捏着书皮,竭力不叫自己流露出一丝怪异之处。
一旁的李燕戟对李汯道:“吃了那么多糕点,晚上还用得进膳食么?”
李汯见他没责怪自己的意思,嵌在眼眶当中的瞳孔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朝李澜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能吃下的,只要姑姑陪我消消食儿,我就还能……”他伸出手指,掰了两根指头露在空中,“我就还能吃两碗。”
身后的李澜舒闻言,抱起手臂,无声地笑了一下。
李燕戟抚摸了一下李汯的头发:“你姑姑还有事要做,叫阿宁陪你去后院走走罢。”
照李汯寻常的脾性,必定得先说上两句软话撒撒娇。但此时,他却只盯着李澜舒看了几秒,松口道:“好罢。”
他状似苦恼地低下小脑袋,头顶松散地扎成的两个圆髻,也跟着软塌塌地一晃一晃。
“上回姑姑买给我的纸鸢,被烛火烫坏了个窟窿,我还想姑姑难得过来玩,可以与我一道修理的……”
李澜舒眸光微动,李燕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她便开口道:“……左右不过一个纸鸢,待下回有空闲了,姑姑再给你买一个便是。”
“一模一样的麽?”
李澜舒允道:“一模一样的。”
李汯这才满意似的扬起嘴角,说:“那好吧,阿茹,”他唤了一声,“我们去后院看大鱼,好不好?”
京城权贵人家多会在宅邸后院修葺假山水池,今年祎王府添了新莲,花开得格外艳红怡人,管事凭借祎王府的名头,特地去京中道观求了一尾锦鲤畜养在池塘里。
那锦鲤多年被养在道观水池中,汉白玉砌的石桥围栏间,日夜受香客道士的履踏恩施,倒也勉强算得上灵性之物。李汯自记事起,便如深闺小姐般幽居于王府,鲜少见身躯如此壮实的鲤鱼,花鳞如锦,他只要一得空闲,便拉着茹宁蹲在池边观赏。
粉莲娉婷地立于绿叶之间,水波浅浅,那大鱼自从换了环境之后,还如往常那般百无聊赖地半浮在水中,只有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地翕动。周边的小鱼苗一遇上它,便扭转着身子,飞快地游开了。
李汯蹲在池边参差排列的石卵上,一只小手撑着下颔,手中多了根茹宁替他折的绿柳枝,正一下又一下地用枝条末端拨弄着水面。
他的手边还有下人给的饵食,以往闲来无事,李汯就喜欢从中掏一点出来,撒在水面上,看那些小鱼欢泼地游涌上来争抢。连那条大锦鲤,在遇到饵食时,也不会像寻常那样无动于衷。
只是今日他好像兴致缺缺,茹宁看了他好几眼:“世子今日不舒服麽,怎这般愁眉苦脸的?”
“嗳。”李汯闻言,终于忍不住似地叹了口气。他转过小脑袋,黝黑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茹宁:“阿茹,你可有喜欢的人?”
茹宁:“……”
他想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