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延绵山脊,沿着山路盘旋而下,目的地就近在眼前。千里体贴的掌舵,好让姚远可尽情饱览沿途奇异而壮美的景色。
久负盛名的国家公园,经过亿万年的风霜洗礼,才铸就了今日的盛况。——地质换改与冰川变迁相辅相成,熔岩喷涌与流水割据,切削出一道道平滑的花岗岩壁,绝非人工可雕琢得成。这些伟岸岩体似蛰伏的上古巨兽,静默无声的展示着自然的绝对统治力量。
但它的美又怎会局限于一两座峭壁山峰。进入谷地后,首先是成片青翠的草甸匍匐蔓生,清澈的溪涧穿流其中,与远方花岗岩底倔强生长的针叶林串成优雅伏线。
再向前,一池清澈碧蓝的湖泊映入眼帘。若花岗岩壁是地壳运动的杰作,那每一个古老的湖泊则来自天空的馈赠。水滴都由积雪与雨水孕养而生。纯粹得连带空气亦显得格外干净透明。降窗后扑面的清风,仿似都可从中汲取沉积千年天生天养的灵性。
姚远转头与千里相视而笑,天父的鬼斧神工总令人心情愉悦。
驱车行驶在谷地之间,随着海拔慢慢降低,植被开始繁盛起来。青草、野花、雪松、巨杉次第生长。姚远甚至在林间见到几头初生不久的幼鹿旁若无人的玩耍。谷底的光景,真宛如上天刻意在刚强壮阔的胸膛间剖开一片柔软可供来客停驻赏玩。
对照最初的无垠荒漠到方才横亘的冷酷山体,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于此间落脚的营地竟坐落在这样一座群落繁茂的密林中央。沿河而建的简易木屋,屋内仅搭有一张简易木板勉强可称为床。房顶盖番帆布算数,夜晚甚至可以透过不甚严实的缝隙观星。千里对这种程度的户外野营属于驾轻就熟。但他怕姚远睡不惯,还周到的带了气垫床。
姚远同他一起布置,说:“你都把我想设得太娇气。”
千里眨眨眼,无辜道:“因为每一次同你睡,我都想尽可能让你舒服。”其实依千里的体力,不间断开四个多小时的车不过洒洒水。但他不愿放过跟姚远撒娇的机会,张臂抱住姚远,抵在他肩头蹭蹭。“今天起好早,陪我睡一下,下午带你去徒步。”姚远觉得自己必定是滤镜太重,否则这样的举动由一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青年来做,他竟半点不觉违和。
不过此时姚远正欲趁着勃勃的兴致外出拍一些照片——他第一次来,有些景致光是装进眼内是不够的,他更想留下不会随着时间褪色的纪念。无奈却又心硬的伸手揉了揉青年的黑发,低声哄道:“自己乖乖眯一个钟,再睁开眼我就回来了。”
千里无法——自己装出的可怜,苦果只能自己咽。孤身躺倒在Jing心准备的气垫软床上,支着脑袋看姚远收拾各种器材。临行前,姚远笑问:“你呢?重要物品是不是要锁防熊箱里,以免被叼走。”
听他这般玩笑,千里心里扑棱着小小的雀跃,看来姚远暂时把他归到重要这个选项里了。可想到他要甩开自己独行,又忍不住孩子气的撅嘴。茶汤色的眼嗔怪的望着姚远,气鼓鼓的不理他。
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撒着娇,面容俊美,宛若天使一般的大男孩,试问谁不心软呢。姚远意动,弯着嘴角亲了他一下。浅尝辄止,也不敢再纠缠。若是一发不可收拾,那今天就绝对什么也干不成了。
沿着河岸散步式的出发。的确比起繁盛的都会,姚远会更享受山间野趣些。
——幼时出于双性身体与众不同的特殊状况,致使他自卑作祟,在同龄人间就显得格外沉默孤僻。
个个人小时候总是盼望自己能够和别人一样,人有我也要有。因此年纪尚小的他总会不停的向父母亲发问:为什么我是和别的男孩不同?是不是我不够乖?是不是我错做事?
姚远的爸妈对这个儿子心疼不已。于是利用一切可能的空余,带着他亲近川河湖海。父母总是希望姚远在享受自然的同时,学会接纳与包容。
慢慢的,姚远也意识到每个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一个生命都有存在的价值。身体的特殊构造并不足够成为自我厌弃的理由,他学会爱自己,并且更加倍珍惜一切对自己表露善意的人们。
所以姚远啊,总是把得到过的放在第一位。得到远比失去重要千百倍。
他总是记得爸爸妈妈、亡夫梁谔对他的千好万好,却总是在极力说服自己,忘掉他们的失职、忘掉他们的谎言,忘掉他们总是留自己一个人。让一切顺其自然,让一切被时间冲淡。
也许是太久没有这样独身于大自然中漫无目的的闲逛,行行摄摄之中,天地间的盎然生机令姚远感慨颇多。山风吹拂带来草木与泥土的香气,常常令他记起爸爸妈妈的温柔相待。等行至密林边缘时才终于见到另个于河边垂钓的人类。
若是父母健在,最理想的状态,约莫也会这样悠闲度日吧。
——那自己呢?在那闪念一瞬,估不到千里的身影竟从思绪间掠过。姚远快要疯掉。至少当下,他仍旧不愿设想将来。
还是那位土着收起鱼竿,率先跟姚远攀谈将他从神游的天际拉回现实。
退役的守林人说起自己的故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