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而且为人勤恳,神门家的生意终于有了可靠的下一代延续。
六月里的一天,神门海斗额头敷了一条湿毛巾,躺在床上,叶归蓉守在一旁照料着他。
神门轻轻呻吟了一声,有些懊恼地说:“明明是夏天,居然也会感冒。”
叶归蓉轻轻一笑:“感冒与季节无关。”
神门海斗微微摇了摇头:“竟然感冒,从前我可是几年都不会生病的呢,就在最近这三年的时间,已经感冒两回了。”
叶归蓉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可能是这一阵的流感太严重了吧。”
叶归蓉将神门海斗的手放在嘴边,温柔地亲吻着,毕竟已经是这个年纪,身体的免疫能力有所削弱,所以容易给细菌病毒侵袭,神门海斗从前几乎是从不发烧咳嗽的,可是这几年也是频频发生状况,他是个不惯生病的人,每当感冒发生,便感觉分外难过,这个时候就需要身边的人格外细心照应。
神门海斗享受着叶归蓉的抚慰,过了一会儿说道:“打开电视机来看一看吧。”
叶归蓉便去打开了电视,里面是音乐节目,一阵歌声伴随着三线传了出来:
“でいごの花が咲き 风を呼び 岚が来た
でいごが咲き乱れ 风を呼び 岚が来た
くり返す悲しみは 岛渡る波のよう
ウージの森で あなたと出会い
ウージの下で 千代にさよなら……”
是近来各处传唱的“岛呗”,一个年轻的歌手叫做宫泽和史,去冲绳采风,写下了这首歌,乐队演唱之后,很快流传日本,叶归蓉当时一听这首歌,就想起了曾经在东南亚的岁月,“刺桐花乱呼唤着风,暴风雨来,往复的悲伤如同过岛的波浪,在甘蔗林中与你相遇,又在甘蔗下和你永别”,印度尼西亚和泰国那一望无际的甘蔗林啊,风吹来的时候,甘蔗摇动,声音如同无尽的海潮。
半个世纪之前,身处那遥远陌生的地方,叶归蓉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就是自己或许要永远留在这样一个地方,热带风景看在眼中是非常美的,比起自己见惯的江南风物,别有一种情调,黄昏中的椰林甘蔗林,印在图片上分外令人神往吧,然而这里毕竟与自己的文化根源相差太远,而且叶归蓉必须要承认,当地财富上的贫瘠削弱了异域风情的吸引力,只要一想到这里的贫困,失落在这个地方便感觉倍加不幸。
经过这么多年,再次想起过去的经历,浮现在心头的是,橙红的夕阳光线中,从海岸边的椰树下向前远望,纯净的海面上悠悠飘荡的独木舟,雪白的海鸟羽毛上也镀上了金红色的光,或者就是月光之下,甘蔗林的声音如同松涛,十分宁静,又有一种别样的寂寞,当年那强自抑制的隐约惶然已经淡去,那一段前途难测的经历如今回忆起来,居然都是风景卡片一样的画面。
曾经将这段心事与神门讲过,神门当时便笑道:“那个时候我偶尔也会猜想,倘若自己流落在丛林中的小村庄里,未来会如何?我最忧虑的就是因为头部损伤而失去记忆,那样即使后面有机会,也难以回到日本。”那样强硬的神门海斗,终究也不是无所畏惧。
此时听着电视机里这样的歌,神门海斗慢慢地说道:“听说去中国的慰灵团已经找到了端野新二君。”
叶归蓉点了点头,这就是“岸壁之母”故事的结局,十几年前,端野夫人过世,如今终于找到了她的儿子,然而端野新二却只是说,“我已经死了,事到如今不能再回日本”。
叶归蓉能够明白他的处境,当年端野新二成为战俘,给苏联人转交到中共八路军手中,于是他就加入了八路军,参加了接下来的中国内战,内战结束后,端野定居上海,从军队中退出来,在一家医院担任X光仪器技师,后来与一位中国姑娘结婚,把本人的名字也改了中国名字,就因为这样幽微隐秘的尴尬,即使听到了“岸壁之母”这首歌,得知母亲在惦念自己,端野也没有与母亲联系,如今的他已经难对故国,今生不能再回日本了。
叶归蓉幽幽地说:“很像是《两个祖国》里面讲述的事情啊。”
山崎丰子写的《两个祖国》,描绘日裔美国人在太平洋战争中的矛盾立场,或许在自己的一些中国同胞看来,这部书有些刻意煽情,作为战争发动国,日本的国民其实没有太多好感慨的,强制安置营中的日裔美国人的处境,其实比日本统治下的中国人安全得多,而且叶归蓉想,这些人也未必就是完全无辜,当然这件事从本质来说,仍然是粗暴的,是不公正的,后世应当引以为鉴。
只是当时读这本书的时候,叶归蓉蓦然便想到了自己,无论对那场战争是怎样的看法,在时代那巨大的漩涡之中,自己确实已经漂流到这样的处境,因为中国的内战,自己今生难以回到故里,家族中的下一代,如今也已经以台湾为故乡,苏州作为祖籍,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印象。
到了今天,自己在日本已经生活了五十年,无论是否情愿地承认,日本都已经成为自己的第二个家乡,因此叶归蓉立下来的遗嘱里面写着,“骨灰一半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