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钧山的办公室在二十楼,窗外天风呼啸,而他正站在窗口对着灰蒙蒙一片的天空慢慢地抽烟,香烟已经快要燃到烟屁股了,而他却浑然不觉,窗台上的烟灰缸里也已经积了好几个烟头,他在等人,他等的人就快到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严钧山揉了揉山根,极轻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烟头在烟灰缸中摁灭,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着门口说了声:“请进。”
雷煜和苏越进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诧异,因为严钧山的办公桌对面整齐地放了两张椅子,桌子上也立着两个水杯,有袅袅地热气从杯口升腾出来,显然是早已料到他们会来。
雷煜和苏越在那两张椅子上分别坐下,严钧山对苏越微笑颔首:“好久不见。”
苏越弯了弯唇角,回他一个浅淡的笑。
严钧山从抽屉中拿出一张文件,当着两个人的面签了,又转了个方向将文件连着笔一起推到他们面前:“通行证,只要签了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苏越粗略地扫了一眼后发现,这并不是一张简单的通行准入证,而是一份类似合约的东西,条条框框写得十分清晰,包括甲乙双方需要履行的规章制度,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以及对外的保密协议等等,足可见军机部的纪律严明,怪不得雷煜说连他也打探不到多少消息。
苏越签下了那份通行证,将纸笔推给雷煜,而后略带些犹豫地问严钧山:“他,还好么?”
似乎是料到苏越与雷霆之间的关系已有了进展,严钧山倒是没有惊讶于他的关切,他只是微蹙着眉摇了摇头:“雷霆有过前科,上面本来就对他处处提防,这次又出了这样重大的事,难免会失了信任,加上他混黑的时候与政府结了不少仇,想弄死他的大有人在,虽然一时半刻不能对他下死手,但凌局不在,总有人能趁机先让他吃些苦头,军机部的刑讯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听到“刑讯”二字,苏越的呼吸产生了明显的停滞,脑中立刻便浮现出雷霆浑身是血的样子,从昨天到今天,已经过了二十几个小时了,他被折磨了二十几个小时了……
搭在倚把上的手握紧成拳,连指甲都深深地陷入掌中,肩膀上陡然被轻轻地拍了两下,苏越一惊回神,却是雷煜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你出汗了。”
苏越一抹这才发现自己的额角细细密密地渗了好些冷汗,他接过纸巾道了谢,又接过雷煜递来的水杯,喝了两口,这才觉得思绪稍稍平复。
“放心吧,我已经让凌烨快些回来了,相信再有两天事情就能有回转。”
苏越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望进雷煜漆黑的眼瞳,那双眼和雷霆一样的深邃沉着,如井如渊,他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将两人的形象重叠,奇异的安定感攀爬上心头,令他觉得也许一切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糟糕。
等待的时间最是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锯成永无止境地虚无,静谧的会客室里,只有墙上的一台挂钟发出滴滴答答的走针声,此刻,苏越坐在椅子上,雷煜坐在他旁边,两人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通往羁押室的厚重铁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繁琐的密码解锁的机械音过后,开门声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镣铐声一起闯入两人的耳膜。在听见那沉重的镣铐拖地声音的一瞬间,苏越只觉得一颗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挠了一下,还没等他缓解过来,雷霆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外。
苏越霎时便闭上了眼,生怕自己会看见一个血rou模糊的场面,他咽了一下唾沫,深吸一口气这才将眼睛睁开一线。
雷霆已经在他对面坐下了,苏越的那一线目光便正好对上了雷霆的眼,那双眼中带了一丝惊喜,几分温情,几分宠溺,还有几分揶揄。
“宝贝,你刚才在做什么?”熟悉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明显的沙哑与疲惫。
苏越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调笑自己,下意识地便要回怼,可目光落在雷霆刻着一排深深地齿印的下唇和破损的唇角时,怼人的话便哽在了喉中,连他偷偷地换了称呼都浑然不觉。
苏越上下打量了雷霆一圈,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有点脏,面色有些苍白,但身上没有血迹,脸上也没有被殴打过的痕迹,只除了唇上的齿痕和唇角的破损之外,并不是想象中那副鲜血淋漓的惨状,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酷刑能够让雷霆痛苦到把自己的唇角都咬破了,身上还不留下一点伤痕,苏越不敢去想。
“你……没事吧?”纵然知道这是句废话,可苏越还是问了出来。
雷霆笑了笑,摇头,他眉宇间有疲惫之色,看着有些坚毅隐忍,这一笑起来那些情绪便全没了,只剩下苏越所熟悉的沉稳与柔情。
“咳,哥,”在一旁默默观看这场含情脉脉的重逢大戏的雷煜终于受不了了,“那个我们要不速战速决,然后我出去,给你俩留空间?”
雷霆这才仿佛刚发现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一样,终于正色起来 将手放在了桌子上交握住,铁链撞击声一时又起,击得苏越心里一阵酸涩,雷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