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沈泽只要一闭眼睛,就能重回那个场景中。他整夜整夜开着灯睡觉,因为灯一关上,他就会闻到尘土和烟混合的气味儿,听到劫匪打着电话,勒索爷爷和父亲。
直到张莹来到沈家。
张莹是爷爷为他请的家庭教师。说是这样,但沈泽没什么好补习的,所以她主要还是照顾沈泽的生活。沈泽不喜欢陌生人的接近,那段时间脾气也是捉摸不透,不说话的时候怎么都不会开口,急得大家团团转又无计可施。漫长的沉默过后会突然爆发,摔东西,发脾气,跑出家门躲在外面不肯回来。他抗拒心理医生,也抗拒治疗,爷爷不忍强迫他,就只好请个人来看护他,看看能不能慢慢有所好转。
张莹那时不到三十岁,长的很漂亮,脾气好又有耐心,当了他的家庭教师之后,把全部重心都放在他身上,连自己儿子都有点忽略。她是真的很喜欢沈泽,哪怕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性情乖戾,捉摸不透。她就住在沈泽隔壁,一入夜,手机每隔一小时就会震动起来,提醒她去隔壁看看沈泽的动静。
沈泽总是做噩梦,这房间隔音太好,张莹好话说尽才劝住他每晚留个门,方便她一有情况随时去看他。沈泽噩梦的时候不会大喊大叫,只是会苍白着脸,冒着汗,紧紧抓着被子。每当这时,张莹就会握住他的手,一下一下安抚他,直到他又平静下来,陷入睡眠,她往往就坐在那里,握着沈泽的手直到天亮。
她太完美,像是有魔力一样,是过来拯救沈泽的。一年又一年,沈泽的性格逐渐稳定下来,愿意开口说话,也不再突然发脾气。后来他离开爷爷去了父亲那里,张莹依旧跟着他。第一次关上灯睡觉,张莹坐在他床边,在黑暗里,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握着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他:“别怕,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泽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事实上,张莹在他心里已经替代了死去的妈妈,她给的爱和陪伴,甚至超越了曾经的顾念安。她陪着沈泽走过黑暗,也不再惧怕黑暗。在沈泽心里,她是一束光,有力地驱散了那些Yin霾,带给了他安全感。
可是她本身的家庭并不幸福。
儿子叛逆,丈夫酗酒,他们都对她不满,靠她养着,还埋怨她不关心家里。她从不把心事表露出来,甚至比起那个家,她更喜欢待在沈家。那里太让她心力交猝,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看到沈泽,她总能安定下来,也不再想那些烦心事。
那一年,沈泽考上了大学。
他虽然不热爱交际,但在学习上很聪明,再加上家庭背景,一切都很顺利。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张莹,性格也独立起来。离开家那一天,家里人都很高兴,父亲有些感慨地看着他,张莹更是捂着嘴,止不住地流泪。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场景,在家门前,张莹冲出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她的身体有些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沈泽安静地等着她,最后,她对沈泽说:“要好好的,小泽。”
她没说,她早已把沈泽当做儿子。沈泽也没说,她在他心里早已是母亲。
他们都不知道,这次分开,就是永别。
沈泽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韩乐施安静听着,那些他没问出口也不了解的事情,沈泽正在一点一点讲述给他。
“她死了。”沈泽说完这句话,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我从不知道,她丈夫酗酒,喝醉了会打她。她多数时间都待在沈家,偶尔回去一次,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我走了之后,沈家不再需要她,她只好回去那个家。她的丈夫早已出轨,在她回家那天被她当场撞破。他恼羞成怒,动了手。结果没控制住力道,把她打死了……”
亲热时的体温早已消退,沈泽感到有些冷。韩乐施覆在他身上,驱散了他心里不断冒出的寒意。“直到放假回家,我才知道了所有事情。她丈夫的情人有些权势,根本就没让他入狱。父亲觉得我的病早就已经好了,不再需要张莹,也忙的没时间管她的事。她那么美好,那么温暖,死的惨烈也就罢了,又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乐施,你知道吗?她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消失在所有人心里,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但我不会忘记她……”沈泽又冷静下来,表情也变得平缓。“父亲教过我组装手枪和射击,那支枪很沉,很凉,被我锁在箱子里。我把它拿了出来,找到那个男人,只用一发子弹,就结束了他的生命。”
韩乐施沉默着摸了摸他的脸颊,以示安慰。沈泽却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说:“我爱她们,也爱你。但你和她们是不同的,我已经失去了她们,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会保护你。”
在沈泽心里,韩乐施更像是上帝给他的补偿,补偿他一直以来过的太苦,所以赠予他一个爱人。他无法准确表达对韩乐施的感情,只知道他不能再失去这个人,所以他才会一遍遍重复,我会保护你。
韩乐施吻了一下他的唇,低声说:“我明白。”
两人收拾整齐到魏简的病房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魏简正坐着被护士喂汤,看到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