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只是口头上抱怨几句,并不是真的计较木神的态度,因此只是安静地听他说,但以两人之速,穿梭各界也不过眨眼的事,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神木底下。
仰望头顶纵横的枝芽与遮天的绿荫,故地重游让应雪柔心弦一动,久远的回忆幽幽浮上心头。当年众人费尽心思培养出遂木才得以通达天界,如今却轻而易举就来到了这神木之下……
「景兄,难得出来一趟,你我徐徐而上如何?」
景墨染没有应雪柔那么细腻的心思,但应雪柔难得有要求,他自然表示支持。
走在交错的枝干上,一路行来满是回忆。过往陈迹,让应雪柔心里浮起一丝伤怀,重履故地,却少了许多人的身影,少了许多令人怀念的声音。
景墨染显然也有些感触,开始时还喋喋不休,走着走着就悄然无声,只是不声不响地探手过来,牵住应雪柔的右手。
「算账的,你也想起南宫小子他们了吧。」
「嗯。」
「虽然南宫小子、男人婆他们的寿命比我们要短得多,不过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他们也都过得很快活,没留下什么遗憾,想跟你说的话也都记在神琴里了。」
「紫某明白。」应雪柔淡淡地笑了笑,他知道昔日的伙伴们一生顺遂,因此倒也并未太过感伤,能为他们做的……他已尽力。
循着曾经走过的路,经过修罗之庭,遍地妖娆的花朵盛放,却不见悉心照顾花儿们的主人。两人到了木神勾芒跟前一问,才知勾陈又与腾蛇争执起来被烦不胜烦的勾芒给轰出去了,景墨染听了不由大为惊奇。
「哎~?勾芒老头你不是一向很好脾气的吗?勾陈与腾蛇前辈做了什么,居然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勾芒还没说话,整日缠在木神身旁、紫狩的转世已然嘻皮笑脸地代答:「哈哈,任谁自己的本命树差点被烧毁,也都会大动肝火的吧,何况勾芒跟勾陈兄弟俩骨子里根本是……哎呦!」
勾芒眼角微微抽搐,透出一丝冷厉之色。「紫狩,你的话未免太多了。」
景墨染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应雪柔微微撇过头,神情却是没有太多意外。在遥远的记忆里,父王总是能让一向美丽高雅的司祭忘了仪态,如今换了木神勾芒……似乎也是拿他的父王没辄。
从归虚泉回来的紫狩,如今形貌已与前世不同,甚至前世的记忆还留有多少,除了紫狩自己,恐怕无人知道。
在应雪柔心里,虽然知道自己并非紫狩亲子,但父子情谊却不会因为没有血脉相系而抹煞。他仍把紫狩当作自己的父亲,只是不知父王是否还记得自己,因此也不敢贸然相认。
应雪柔正踌躇着,景墨染却已经跟紫狩的转世搭上话。
「哎,算账的他爹,没想到你跟勾芒老头感情挺好的嘛,本仙人可从没看过勾芒老头出手打人呢。」
才被扁过的紫狩闻言洋洋得意地一把揽过勾芒的肩头。「哈哈,你也这么觉得吗?我跟勾芒可是一见如故,虽然认识没多久,可是感觉却像过了几千几万年了,虽然不记得前世发生过什么,不过勾芒肯定是我很重要的人……痛痛痛,勾芒,你怎么越来越暴力了?虽然说打是情骂是爱,但我的脑袋可不是石头做的啊!」
一向神色淡然的木神隐隐流露出一丝嘲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善于察言观色的应雪柔敏锐地看出勾芒神色有异,接口道:「景兄,你陪……父王下一盘棋吧,否则紫某恐怕与勾芒前辈说不上话了。」看转世后的父王并未抵触景墨染的称呼,应雪柔也就顺势叫上了。对着此时外貌有变性情却无异的父王,应雪柔内心实在感慨良多,父王还是和从前一样健谈。
景墨染嘿嘿一笑,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搭上「岳丈」的肩。「算账的他爹,走、走,我们下棋去……」
兴致勃勃的景墨染将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望着勾芒的紫狩拖走,在不远的空地幻化出棋坪、石椅、棋子、棋篓,各执黑白子相对厮杀。
勾芒目光停驻在不远处与景墨染对弈的紫狩身上,神色仍是那样淡漠,应雪柔却觉木神心里藏着极重的心事。
「……代价,是什么?」平和微沉的音调极轻地传入应雪柔耳里,但勾芒却并未看他一眼,目光仍转也不转地停定在紫狩身上。
应雪柔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瞥了勾芒一眼。会问这样的问题,勾芒前辈……应该也猜到了些什么吧。略略思索片刻,他觉得说出也无妨,便笑笑道:「只此一世。」
向来情绪内敛的勾芒闻言也有些动容,转过头来望向应雪柔,神色颇为复杂。「值得吗?」
应雪柔只是神色平和地看着不远处的景墨染,微微一笑。那素来行为不羁的楼大仙人正一手拈着黑子,一手搓着下颚,神情是难得一见的专注。
勾芒似乎也不执着于他的答案,垂下眼似在思索什么,半晌方道:「我没有你那样的不幸,却也没有你那样的幸运。」
他没有像应雪柔那样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来换取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