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涯把宴怀冰抱到床上,看他昏昏沉沉掀开一点儿眼皮,微微露出一双雾气蒙蒙的水眸:“到了么?师弟。”
“到了。”
顾海涯甫一睡下,宴怀冰就缓缓挪到他身畔,靠着他。他偏过身,手放到宴怀冰脊背上轻轻抚慰,轻声道:“快睡罢。”
顾海涯第二日起来,看见宴怀冰在用水拭剑。见他起了,宴怀冰笑道:“今日我们便能一试《鸳鸯秘谱》的威力了。”
顾海涯点点头。
他不怎么担心,也不希冀。洗漱一番后和宴怀冰以及云外派其他弟子跑到魔物出没的山上。
据这地方住的人说,基本无人能在看到这魔物之后活着回来。
有几个心里虚的弟子跟着走在后头,顾海涯和宴怀冰并肩而行,在最前方用剑劈开草木开路。
“师弟,我听他们说,这魔物每一月的这一天白日都会在林间行动,不知今天会不会也是这样。”宴怀冰对顾海涯道。
“它不会是因为畏惧大师兄所以今日不敢出来罢?”走在他们二人身后的宋致溜须拍马。
宴怀冰听了有些不适,但还是对他微微笑道:“师弟你过誉了。”
他瞥一眼顾海涯,看他停下来,似乎在感受什么。他正准备问他,顾海涯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
宴怀冰这才发现四周阒寂无比,连鸟啼虫叫声也无,只有风吹过树叶和茅草的沙沙声。
一个巨大的Yin影缓缓将他们罩住,宴怀冰抬头看,竟然看见一只约八丈高的九头魔蛇,每个头都只有一只黑红色的眼睛,吐着鲜红的芯子朝他们蜿蜒爬来。
顾海涯道:“这魔物既然有九个头颅,那攻击一处时其他头也能看得到,应当先将这些头分散开来,再各个击破。”
宴怀冰回头一看,身后跟着的十几个弟子竟然只剩下了三个,其他人皆做鸟兽散,尤其是方才拍他马屁的宋致,溜得比谁都快,此时只剩下杜之行,还有他的二师妹陆积翠和五师妹方弄晴。
宴怀冰对他们说道:“我和小师弟修行的剑法大约能应对六个头,剩下三个不要求你们对付,只求缠住它们,拖延时间即可。”
他和顾海涯施展轻功,使出第十式“风流绝畅”,烛照剑如皓日当空,悬于天地向目标施加剑气,而幽荧剑则飘然若仙,剑锋在短时间内数点。二者叠加能横扫一片。
宴怀冰飞往中间五个蛇头,颤动剑身,几乎看不清剑的残影,轻松借着烛照剑的剑气砍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头,待砍下第五个头的时候他听见杜之行叫唤一声,瞥见他剑被坚硬的蛇头顶掉,飞了出去,那蛇张开血盆大口,眼见着就要像他咬去。
“师兄,我去对付那只,你先拖住这一只。”顾海涯道。
他飞奔过去,在蛇头要扑到杜之行身上的时候一剑劈在了那蛇脖子上,却只在它坚硬的鳞片保护下划出一条血痕。杜之行趁机逃脱。顾海涯调动全部灵力,一剑再劈,狠狠砍下了一个蛇头。不想到他劈剑的时候有个头摆脱了陆积翠的攻击,使出全身力量散发着魔气直直朝他扑来。
但他却没有受到半分伤害——宴怀冰忽然挡在他前面,用剑抵住了魔蛇的攻击,但蛇身上带来的魔气的冲击力太大,一下子把他逼着灵力逆转,吐出一口血来。
他一阵眩晕,往地下落去。顾海涯接住了他,大喊一声:“快往西边撤!”他往西边撤退,陆积翠和方弄晴马上放弃抵抗,跟上他。
他们到了一处林间空地,顾海涯将宴怀冰放倒在地上,给他输送灵力,等宴怀冰的灵脉修复得差不多了,他对那平日不曾打过交道的两位师姐道:“你们快带着师兄走,越快越好,回到客栈等我。”
方弄晴问:“那你呢?”
“我去杀了那只伤到师兄的魔物。”
他半跪在昏迷不醒的宴怀冰身畔,执起他一只手,方弄晴见他吻了吻宴怀冰的手背,不由大骇。
更令她惊诧的是,顾海涯再次抬起头来时,瞳仁已经变成了纯粹的血色,覆盖着一层冰冷的Yin翳。
他提起烛照剑,往向他们这儿爬行的九头蛇飞去。
他一过去,那魔物便觉不对,方才明明在这人身上感受到的是纯粹的仙灵之力,怎么瞬间变成了魔皇之力?
它尚未反应过来,顾海涯已经跳到了它七寸之处,那处鳞甲最为坚硬,他才刺入一寸,那魔物便剧烈挣扎,想要将他甩出去。他用力往下按,一剑刺穿了它的心脏,一瞬间鲜血喷出,染红了他的脸
那魔物终于颓然倒地,变成一具无用的尸体。
顾海涯走到溪畔洗脸。
他将脸上的血污洗干净,看到水面上映出他血色的眼睛,忽然一阵暴怒,搅动水面,把他那幅人不人,魔不魔的杂种模样弄碎。
他恨自己的卑贱,又不是纯粹的卑贱。只有两条路可走,彻底沉沦或是依然接受众人的排挤。
但他身上背负着杀孽和血海深仇,眼见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