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见他面若寒霜,神色不似往常,也不敢拦,自己带着人跟在自家少爷后头。
他看见张钰一路进了祠堂,脱了大氅,直挺挺地在长明烛前跪了下去。
穆尚真屏退左右,有一次站到了贺府的门前。
小梅探了个头,望见外头的穆尚真和披坚执锐的侍卫,又缩回去,战战兢兢开了门。
“大人……我们大人睡了。”小梅垂着头,慌张地跪在地上,“参、参见陛下!”
这女孩子一向愣头愣脑,却架不住贺岚信任她。穆尚真和颜悦色扶起小梅,笑道,“梅姑娘无需多礼。不必吵醒你们大人,我进去看看便是。”
小梅不敢拒绝,小步在前头引路。穆尚真把随从一律留在门外,转过院中小路,见到房后小厨房正冒着热气。
小梅怯生生道,“陛下,奴婢正在熬药,离不开,请陛下恕罪……”
穆尚真自然无不应允,信步往贺岚所在的正房去,却忽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
贺岚常年用药,穆尚真早习惯了他身上的药味,这时才察觉不对。刚刚小厨房的那股子药味,却不太对劲。
小梅揣着手站在厨房里头,正盯着火上的药壶,冷不丁有一只大手从后头伸过来,也不怕烫,一下子揭开了药壶的盖子。
“呀!”小梅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行礼,“陛下!”
“这里头是什么东西?”穆尚真脸色冰冷,厉声道,“把方子拿出来!”
小梅从小橱里摸出药方,穆尚真劈手夺过来,一目十行扫过,指着冒气的药壶寒声道,“不对,这里头还添了什么?”
“还、还添了……”小梅这丫头本就不机灵,被穆尚真浸着沙场血腥气的杀意一逼,舌头简直不是自己的。
贺岚身子不好,厨房常炖些药膳之类,故而橱子里也收着他常日服的药。穆尚真自然知道,直接翻开几个药橱,从里头拖出一只胡桃色的木匣子,打开便闻到一股味道,正是在窗外时闻到的,夹杂在药味里头的异味。
“是不是加了这个。”穆尚真冷眼看着小梅,“这东西谁让你加的!刘温?刘昭?还是什么人!”
小梅摇头,眼泪就在眼眶里头打转,“我不知道,是我们大人带回来的,说要吃这个药……”
咣当!穆尚真袖子一甩,掀翻了药壶,滚烫的药汁哗啦地溅了一地,碎陶片崩出去老远。
小梅木僵似的抖了一下,竟没有躲避,猛地窜起来,扑向穆尚真,纤细的小手去抢穆尚真手里的药盒。
“你做什么!”穆尚真大怒,没料到这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竟有这般胆气,顾念着小梅是贺岚的下人,忍着没有出手,“你——”
“你干什么!”小梅尖叫起来,紧紧抓着药匣子,大眼睛里的泪水打着转涌出来,却仍旧紧紧地盯着穆尚真不放,“你干什么!你这个坏人!坏蛋!我们大人的药!你还给我!”
女孩子哭得发抖,用了蛮力气去踢穆尚真,却好像踢到一块铁板,怎么也撼不动分毫,恨得咬牙切齿,“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把药给我!大人病了得吃药,不吃药会睡不着……呜呜,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害他!”
穆尚真愣了一下,手上力气一松,竟被小姑娘夺去了那药匣子,他抓着那女孩的肩膀,心里没来由地发寒,勉强放软了声音问,“梅姑娘,这药不是好东西,你……怎么回事?阿岚……你们贺大人病情如何的?为什么吃这个?”
小梅根本不听他说,哭得双眼红肿,抽抽搭搭地抱着药匣子往后缩,“你骗人!每次都是你,你都当了皇帝了,就放过我们大人吧!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呜呜呜……大人他咳得厉害,疼得睡不着,不吃药是不行的……呜呜呜你别再害他了吧!”
穆尚真怔忪松开小梅,喃喃道了声得罪,出了小厨房,却不敢再往贺岚屋里去。他立在门口看小梅啜泣着蹲在地上收拾药壶的碎片,又抹着眼泪把药材一一称了,重新放下去熬。
“陛下。”许梦山来时,见到穆尚真呆立在厨房门口,小心道,“臣回宫未见陛下,来不及秉报。想必……陛下已经亲见了。”
“这东西是宫中秘药,虽可止痛提神,却会伤及根本,而且……用了便没有停药的一天。”穆尚真沉声道,“是谁?谁想用药控制阿岚?”
“陛下关心则乱,多虑了。”许梦山斟酌了一下,方才说道,“贺大人是主动从宫里讨了这药,其实……也算对症。”
“对症?”穆尚真活动了一下袖中僵硬的手指,茫然道,“对什么症?”
“太傅近年屡次病发,与旧症勾连,早已深入肺腑。寻常药物难医平复咳喘,亦不能止痛。”许梦山垂着眼睑,惋惜道,“臣其实是赞同他用这秘药的,至少这药镇咳止痛极为有效,可使太傅不至于太过痛苦。”
穆尚真从指尖开始慢慢发抖,恐惧渗透了他的血液,他艰难地开口,“那……你的意思是,药石罔医了吗?”
许梦山仍旧低垂着头,沉默地立在冷风中。
穆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