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尚真!”
乱箭齐发,马上之人摇晃了一下,重重跌落,踉跄几步,向后退去。护卫被禁军击杀得七零八落,渐渐被逼到一处凸起的石台。
石台下便是一片幽暗的湖水,寒意彻骨。
贺岚到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脚下一滑,被风卓扶住。
“太傅。”风卓低声提醒,贺岚好像忽然惊醒了似的打了个哆嗦,僵立在原地。玉湖山冰冷的湖水还没冻实,chaoshi的冷意顺着领子钻入衣衫,连风卓都觉得皮肤一阵阵发紧。
禁军越逼越近,那穆尚真伤重不敌,被自己的侍卫簇拥着退至平台边缘。
贺岚出神似的看着,眼见他当胸中了一剑,脚下一滑直直地跌下石台重重地跌落入幽寒的湖水里。
风卓眉心一跳,虽说刘昭下了死活不论的命令,但穆尚真最好还是生擒。他正欲命暗卫下水,身旁的贺岚忽然猛地朝湖水冲了出去。
“太傅!”风卓一惊,下意识腾挪转身,牢牢地把人拦住,忍不住想,贺岚……贺岚他不是惧水吗?
贺岚明明已经病得形销骨立,这一挣却力气极大,险些叫风卓脱了手。他苍白的脸上青筋直跳,眸子在雪光的反射下好像碎了的琉璃,只是却没有落下泪来。
禁军的人把落入水中的穆尚真捞起来,平放在岸边的雪地上。
风卓唯恐他出什么闪失,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直到贺岚安静地停下挣扎,冰冷的手指搭在风卓的腕上。
“放开吧。”贺岚喘息着说,他咳了几声,压下喉中翻涌的痒意,目光追着穆尚真的身体,缓慢而滞涩地从湖水中挪到岸上,手指颤抖着松开风卓的手,“我去看看他。”
平躺在雪地上的人面色青灰,英挺的剑眉上还挂着雪珠。贺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他的身边,不顾风卓的阻拦,矮下身去看他。
“贺大人……太傅,人已经死了。”禁军副统领擦了擦额上的雪水,征求似的看了风卓一眼,“我等还要继续追击穆氏的余孽,这……尸身也要尽快带回梁京……”
贺岚定定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忽地心下一松,脑中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旁的声音。,双膝一软,再也蹲不住,跪坐在雪地里。
不是他,贺岚笃定地想,这个人不是阿真,我认得出。
太好了,不是阿真啊。
可是喜悦的情绪还没升起,就被一股寒意浇灭了。贺岚心口通通乱跳,嘴唇张了张,却怎么也说不出。
这般相似的替身必定是危急关头才用来拖延时间,如果现在告诉他们这穆尚真是假的,加紧搜寻,说不定很快就能追到本尊。
否则的话,再耽搁些许,阿真入了征西军,梁京便大势已去了。
要告诉……告诉他们这是替身,要……
可是禁军追到阿真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死的。
贺岚怔怔地跪坐在雪地里,伞歪在一旁,头顶眉梢渐渐落了纯白的雪。风卓强硬地把他搀起来,吩咐侍卫取了手炉,把神思恍惚的贺岚搀回了马车上。
“送太傅回府。”
“不,等等,让我……”贺岚的目光还虚虚地锁定在雪地上,那尸首被禁军收起来,空留一个人形的雪坑。他闭了闭眼睛,终于摇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好,回府吧。”
刘昭回了府,自觉困得厉害,歪在书房的矮榻上。风卓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主子,穆尚真的尸首属下重新查看过,应是无误。”
刘昭点点头,垂眸去看地上斑驳的树影,“穆夫人昨日过世了,这消息也不用压着,就说是旧疾复发,好好安葬。”他叹息一声,下意识地抚摸手指的关节,“贺太傅这个样子,大约那尸首是真的了。”
“贺大人受惊过度,咳疾复发,已经令太医看过了。”风卓低声道,“主子,哥哥……风衍传信回来了,说他先前被陈世子扣留,不过正在回梁京的路上,还有……”
风卓压低声音,“哥哥在信里夹了密文,说,陈松只怕有不臣之心,让主子留心北境的消息。”
“北境……”刘昭掀起眼皮,语气并无波澜,风卓却隐隐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我们在北境的人已经月余没有递进来新的消息了。北境太守是穆氏旧部,我竟还不知道他得用不得用。”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身上无形的气势柔和下来,眼下的倦色加深,“罢了,你派人下去盯着,有什么消息及时报上来。梁陈两国的情谊,大抵是要到头了。”
风卓不敢应声,观察着刘昭的脸色,迟疑道,“主子气息不稳,是不是叫太医——”
“不必。”刘昭倦得浑身乏力,勉强靠着枕头垂下眼眸,“啊,对了,蛊帮的白襄既然什么都不肯招,便杀了吧,权当给穆夫人陪葬了。动手之前,带张钰去见他一次,小张大人跟我提过,想要亲自审他一次。”
贺府,刘昭派来的两个侍女被小梅拦在外头,面面相觑。
贺岚早换了干爽的衣服,被子里被汤婆子暖得发燥,可是他还是一阵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