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空气冉冉。即使是夜晚,京城里也十分的燥热。
萧玉寒一身白衣胜雪,轻功卓绝,仙鹤般掠过重重屋脊,悄无声息地潜入将军府,一双白靴轻点在一棵苍劲古老松树的枝桠上,枝桠承重而摇曳不息,坠落根根的松针飘落,萧玉寒迎着枝桠而动,飘飘荡荡间,竟有缠绵悱恻的韵味,煞有凤栖梧桐之姿,惊为天人。
树下坐一灰发老人,生得骨骼不凡,一袭素色青衣,修长的十指下一把瑶琴,端得是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老人弹出的曲调,萧玉寒并不熟悉。其音却动人悦耳,不失为一首好曲,想是他自己作的曲。
一听便使人忍不住洗耳谛听,然后沉沦进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萧玉寒本就痴迷于瑶琴,可以说是平生的一大挚爱之一。
这首曲子,点点泛音,犹若春暖花开;阵阵散音,犹若排山倒海。可以为微妙到细听花开的声音,亦可以壮阔到领略江河滔滔归入海的汹涌无平静。
古琴悦己不悦人,观琴可观其人心胸,洞悉其人胸襟,萧玉寒心生敬意。
曲终,萧玉寒飞身璇落于老者跟前,“晚辈萧玉寒拜见贺老前辈,深夜拜访,多有叨扰,乞望老前辈多多包涵。”
贺远晓静坐着,抬眼看着眼前并不陌生的年轻人。他们在朝堂上,有过几面之缘。
说来也巧,萧玉寒在朝为官六载,上朝的次数并不多。贺远晓空有将军之名,顶着护国有功的大原开国元老的名头,也并不按时上朝。两人都是随心所欲的闲云野鹤一般。
“身在朝廷,心在江湖。”
“朝廷多争斗,江湖多纷扰,二者又有何异。”
“小小年纪,竟这般的淡泊名利,老朽实属佩服公子。”
萧玉寒莞尔一笑。
本是气质如兰,望之如山尖积雪的人,一笑间,竟温柔似水,浮动人心,暗香幽来。
这种仅在一颦一笑间便有动人心魄之姿的人,令贺远晓何其的熟悉。
“像….真像……”贺远晓忍不住喟叹。
“老前辈何意?”
贺远晓却道:“逝者已逝,往事休提。”
萧玉寒躬身抱拳道:“还望前辈见谅,晚辈今日,恰好是因此事而登门拜访的。”
“孩子,何苦执着于一个真相。不求留他一个清名,至少,让他安息吧,那孩子,这一生,他活得辉煌也落魄,了了好,了了好。”
萧玉寒并不打算打扰贺家的清宁,也就不会说他觉得那人其实还活着。
“既如此,晚辈告辞。”
“等等,虽不谈他,你倒是可以坐下和老夫好好聊聊。素闻你Jing通琴艺,冠绝京城,不知今夜可否赏老夫一个脸,奏上一曲再去不迟。”
“前辈哪里的话,晚辈实属拙技,不敢和前辈相提并论,但聊以打发日子还是可以,前辈若想听,晚辈自当愿意献丑一曲的。”
萧玉寒接过瑶琴,坐于石凳之上。
玉指芊芊如葱根,皓腕如雪,面如冠玉,容颜倾国。人美极,琴声也美极。
古琴之音,盖可以用一“空”字来形容。佛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间诸相皆空,而又诸相非空,而能洞见空中非空,非空之空,便知晓佛法。
萧玉寒一首曲子,时而刀光剑影,铿锵血刃,杀伐果决,如一兵临城下时降临的九天战神;时而温婉秀雅得极尽缠绵之意,恍若漫天的桃花纷飞,本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却风起云卷,落英缤纷……
曲音极具感伤,不禁闻者心伤。
但见一曲毕,炎炎夏夜,此一方天地竟雪花纷飞。
贺远晓戴着冠玉的头顶,早已积雪几寸。
萧玉寒如大梦初醒,起身要避开贺远晓。
贺远晓起身,没有拂去头上积雪,亦没有惊诧于男子的武功,只是平静道:“孩子,过犹不及,你有慧根,却为情所困。一入红尘深似海,苦海无边,到彼岸去吧。”
萧玉寒起身负手而立,“人生无痴,生有何欢。”
言罢,萧玉寒转身拱手拜别。
“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告辞,后会有期。”
话音一落,不待贺远晓说什么,已然翩然离去,无踪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