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年,常有人那坏事做尽断子绝孙这话来咒他。宋晋琛不以为意。自几年前和钟遥的婚姻还没开始就以不堪收场后,他对婚姻便不再感到新奇,连带繁殖欲也大大地消减下去。
他老娘谌璧认定是生育断送了艺术道路,而对于父亲老宋来说,儿子是困住仙女般的妻子的一张网,他越聪慧卓然,越能把他那还偷偷念着从前天上好的妈牢牢钉在地上。
宋晋琛这个名字在脱离父母给予的祝福后,成为了一个图腾。从全额奖学金的高材生到资本巨头合伙人,再到跌落云端,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栾氏给他那连影儿都的公司一个亿的。但很快,一个亿变成几个亿,几个亿又变成了数百个亿,红绿板上的钞票从大亚湾滚到美国东岸,棱镜成了一个神话,一种比喻。人们相信触摸棱镜大厦门口的那个水晶立方体雕塑能改变运势,年轻的rou体前仆后继,迷信吞服创始人的Jingye可以财运亨通。
然而往事如昨日烟云,无论他曾经创造了多么了不起的一番事业,又或者在私生活上荒唐得多么令人咋舌。在此刻,在双目始终混沌的夜晚里,却连为熟睡的爱人擦干眼泪也困难。
他听着褚玉的声音低下去,低到梦境里去。他很轻的触到褚玉的脸和手,把那些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揉开了,收进怀里。
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胚胎,他已经了解的很清楚:是在那次争吵后的第四天,六周大,胎停育,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在睡梦中就悄然离去,没有给孕育它的人更多的痛苦。
褚玉在抽噎的间歇里不停重复着自责,除了哭,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宋晋琛知道,他等候这个可以痛哭的怀抱已经太久了。无论是怀孕还是流产,他等待这个全盘托出的机会也已经太久了?
宋晋琛哄小婴儿般规律而轻柔拍着褚玉的背,用吻让他平静下来,不断地告诉他: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
“我们还会有……”褚玉在面前的热乎乎的胸膛蹭了几下,找到那个最适合依靠的地方,“对吗……”
“会的。”宋晋琛回答,语气使人无比信赖,褚玉闭上眼睛,让他的声音在耳后印一个低沉的吻。
“会的,宝贝儿。”他说。
如果他还能看得见的话。
早晨八点,李璀照例把整理好的文件带过来签字。
推开病房门,宋晋琛正在床上戴着一只耳机听新闻,看样子已经起了一段时间了。李璀走近了,把文件放下,声音不高不低地提醒:“宋总?”
跟老板打招呼显然也是一门学问,高了容易吓人一跳,低了怕人听不见——给人打工可真难啊。
宋晋琛竖起一根手指,都不用解释,李璀就心领神会地知道先闭上嘴再说。宋晋琛似乎很满意不用跟他解释太多,摘下耳机,抬了抬手指,低声道:“笔。”
李璀一边指示好需要签字的位置,一边探头往沙发的方向看了一眼。宋晋琛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签好一份便等待下一份,李璀狐疑着褚玉上哪儿去了,随手翻至下页,纸张翻动的声音有些大了,哗啦一声。
宋晋琛眉尖微微一跳,被窝里冒出几声初醒时略重的呼吸,李璀心中大惊,三个大字在脑子里宕机似的跳出来: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乖,再睡会儿吧。”宋晋琛低下头,手掌摸索着落到被窝里露出的一撮黑头发上。
于是李璀眼见着从白被子里钻出一颗海胆头,海胆头睁开大眼睛,那对芝麻馅的眼珠子,成了Jing似的在宋晋琛身上甜甜黏黏地滚。
可该是看不见呢,看得见不得齁死。李璀瞧了一眼宋晋琛,又瞧了一眼褚玉,断定他俩昨天晚上肯定是上过床了,也就是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褚玉肯定是都抖搂出去了。
关于帮助褚玉这件事,李璀现在必须得承认自己是有赌的成分的。
褚玉摇摇头,清醒了,两只黑眼睛聚焦到李璀身上,转了半圈,弯起来,说:“不睡了,正好李秘书在这儿看着你,我下楼去买早饭。”
李璀心想西八,这小兔崽子这贼样,像是准备甩锅啊。
门口敲了两下,一个夹着本子的护士进来做日常检查,褚玉更不会再赖在病床上了,抓起昨晚丢在床尾的衣服起身洗漱,利落地捯饬整洁回来,问宋晋琛先吃什么。
“鱼片粥吧。”宋晋琛没有客气,“南苑的?”
褚玉迟疑了一下,南苑酒家离医院可不近,又是老字号,排队都得好一阵功夫。这道粥因为温度和包装的原因,也是不送外卖的。但宋晋琛自住院以来一直胃口不好,好像吃饭不过是维生任务,今天难得想吃点什么,褚玉很难拒绝他。
“好,我早点回来。”褚玉点头应下,想到他看不见,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你不许又到处乱走,知道吗?”
宋晋琛软软地“嗯”了一声,偏头叫了一声李璀,问他:“开车了吗?”
“……开了。”李璀瞧着这变脸的速度,在心里冷冷一笑。
“南苑和公司顺路,麻烦你捎他一趟。”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