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虚幻的水流仿佛逆流返回到了天上,经过一阵数据化后下起了一阵红雨。
越九徵轮廓泛起一阵柔和白光,他的眼前出现了走马灯,记忆里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从他眼前飘过,人们努力地扯动嘴唇想要跟他说些什么,但是他却始终不能辨别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左纾之!”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以轻柔的,浸透了温情的语调,就好像是妈妈做好了晚饭一边用围裙揩手一边倚门眺望,拉长了调子,一声声地叫单元楼下贪玩的孩子。越九徵不由自主地朝身后望去,纵然他知道这一切只会发生在梦中,他仍然眼眶发热地回过头去注视着那道耀目的白光。
母亲苏颜在白光的尽头和他挥手,又喊了他的小名,语调有点动情,还是未曾褪色的记忆里那恬淡的,外表温和内里坚韧的样子。
凉薄的父亲早年弃他们母子于不顾又在外面另寻了女人结婚,后来几年在外地跑生意赚了点小钱,还愿意寄来供着他们二人的生活费,算作是丈夫和父亲身份失职的弥补。
苏颜一开始并不打算要前夫左宏的救济款,将汇款单退了回去,第二次人直接上她单位里去了,一大老爷们的,说话还挺直白,他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直接拍着桌子对她说:“纾之好歹是我左家的长苗,这钱你为什么不愿意要?你不是三年前除夕捡了个身上有娘胎带出来毛病的丫头吗,就这份工打算做多长啊,能养活你们三个?”
苏颜冷漠地盯着左宏道:“关你什么事,我堂堂正正地工作养活我自己和孩子,请问左先生你从前又做了什么呢?”
左纾之正好下了自习课来找她妈拿钥匙,一看这架势急了,冲到面前就把苏颜护在身后,一副瘦削的身板挺得笔直:“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需要你的钱,不干不净的,您自个拿回去给情人儿花吧,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纾之!”
“不要这样叫我,请问左先生你有什么资格?”左纾之皱起眉头,将母亲的拎包提在手里,拉着她走出办公室,没丢给左宏多余的眼神注视。
要说左纾之当年是个勤俭品优的中学生,待人都挺和善,从不和人起争执,可就是与父亲相性不合,知道要拿他的钱念书一直念到大学为止(哪怕这是法律规定的),他是决计咽不下这口气,差一点还出言不逊。
左宏也明白自己生的儿子的脾性,不搞定苏颜他一定不会理自己,人在患难之中只会越紧地抓住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就像落水时攥着根救命稻草都好,理智是最打折扣的,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此时左纾之给他的观感就像只羽翼未丰的小鹰,但已经敢和自己张着喙叫嚣了。
他在大动肝火的同时感到一阵难言的微妙欣喜,甚至有一种兴奋感,因为左宏觉得儿子终于有一丝看出来像自己了。左纾之身上有人味了。
左宏铩羽而归,后来辗转通过一个堂哥给苏颜送钱送家电,想办法帮她调动工作以便能有做两份活的时间补贴家用。
左宏所做的那些所谓赎罪的事情,大部分是左纾之不清楚的,后来被他撞破而不欢而散的那一桩事情,完全是因为生父在居功得意之时,毫无必要地以一种闲聊语气打探小妹的身体情况,让他感觉到了家人隐私被冒犯。左纾之在那刻迅速反应过来这个男人依然是那样的不可救药,缺乏同理心,也没有基本的自觉,可能把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维系想得过于肤浅和简单。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于小妹苏凌生理的特殊性,她是克兰费尔特综合征患者,外貌少见地呈现出非常女性化的特征,她的染色体组型为47,XXY,具有男性外生殖器,但无法产生Jing子,因此不育。缺乏常识的人会笼统将这些并非二元性别可区别的人称呼为双性人。
当然,现在的科技水平发展能以医学手段为像苏凌这样的患者选择性别,并装上对应的一套生殖器官,帮助他们更好地适应社会生活就是了……
苏凌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只有一个谐音很近的单名,福利院的阿姨们都叫她凌凌。小时候苏凌的外表上看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被生下后就被亲生父母找人送养到外地,当时确定的社会身份是女孩,自我认知也是女孩,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最终还是来到了福利院,八岁时她在外面和一群孩子玩,意外遇到了苏颜。
苏颜一见到苏凌就觉得非常合眼缘,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苏颜了解到女孩背后的生平经历,与左纾之进行了几番商议,最终决定领养这个女孩。经历漫长三个月的合住考查期,2021年的五月,苏凌最后成功加入他们的家庭,办理了户口登记,并且改成了苏妈妈的姓。
越九徵从回忆里惊醒过来,他长叹一口气,方才他甚至幻想着握住了妹妹苏凌的小拇指,她琥珀色的眼瞳,曾经以饱含希冀的目光仰视着这个家中的顶梁柱,她的长兄。越九徵一瞬间回到了中学时无忧无虑的和家人一起度过的金色时光。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回他在满含感慨地怀想苏凌清秀中不失几分英气的长相之时,越九徵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叶归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