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时,月至半空,天幕中不见星子。深夜的风从半掩着的门口吹进来,推得木门在地面上划出“刺啦”的响声。
顾凛与安初并肩跪在顾家祠堂,头顶正上方的金字匾额是顾家迁来平阳府时的那位家主所题,如今几百年过去人世沧桑,这匾额依旧巍然不动地悬挂于此,威严俯瞰着后世子孙。
双性美人微微侧转头去看顾凛,男人神色平和而坚定。顾老夫人虽然撞破他们的背德一幕,但并未发作,只是抚着心口疲累地要他们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顾凛当场跪下向婶母磕头,说二人会去祠堂向先祖认错。言下之意便是此事绝无回旋的余地。
安初松了一口气,心下大定,二话不说就跟从了顾凛的言行。顾老夫人看着他们两个从垂髫幼童长到如今,哪里不明白这是绝不会走回头路了啊!她又难过又心疼,再说不出什么话,摆摆手让他们两个去了。安初上次进顾家祠堂,还是他与顾凌成亲的时候进来上禀先祖,这一次虽是为着请罪,但是——
男人察觉到他专注的目光,似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严肃的神色缓和温柔下来。顾凛握住安初的手,将手指插入指缝,十指紧扣。他轻声对安初说,“今夜跪了祠堂,我们的事也算是告禀祖先了,终于过了明路。”
“你还敢说这话,先祖必会觉得我们大不敬的。”安初虽然这样说,却完全没有怕的意思,他扣紧顾凛的手,前所未有的安定。
“再怎么样你也是顾家的媳妇”,顾凛理所当然地说,“先祖不会多加怪罪。”这话换来安初嗔怪的瞪视。
顾凛原也只是为了平息婶母的情绪才来跪祠堂,实则坦然得很,并不觉得自己和安初当真有罪过。说着便将安初凉冰冰的一双手握在掌心,轻轻揉按,“我没有成亲,燕清之只是我的友人,相识后他偶然得知阿凌是我的堂弟,也猜出了我对你的情意,这才提出要和我一同回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石破天惊的话语,“我原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达成目的,哪想到你和阿凌倒是自己撞了上来。”于是他也就顺水推舟,应了顾凌提出的“换妻”这个荒唐要求。
安初静静地听着顾凛的坦白,他和顾凌用心险恶设下的局,从一开始就反过来落在了顾凛的局里。但安初竟也不觉得恼怒,在现下彼此坦白时反倒生出了几分愧疚。顾凛洞悉了他的情绪,不由无奈地笑笑,拉他起身,“小初,嫉妒是人的天性,你虽然做得有些过了,但终究我和燕清之都是自愿入局,你并没有伤及我分毫”。
他拉着安初走出祠堂,一路行至院中站定,月色下顾凛一向冷淡的面容染上了温柔神色。
“相反,我很欢喜。”心上人的嫉妒如同在荒野中点燃的火,漫漫燎原,催生出深重的欲念。
四目相对,顾凛不再遮掩的感情尽数落进安初眼底,双性美人展颜一笑,“既然已经告禀了祖先,我们便以天地为媒,在此拜了天地如何?”
顾凛也笑了,“再好不过。”
在这个没有满天星子的孤寂夜里,唯有天上一轮遥遥圆月。两人在院落正中跪下,向天地一拜,向祠堂二拜,向彼此三拜。
没有纳聘迎亲,没有繁复唱礼,没有父母亲族的祝福,更没有递送官府的婚书。一切看起来实在太儿戏了,甚至他们的手指自始至终都交缠在一起不肯松开。
但是,这就够了。
安初微笑着凑过去,轻轻咬了咬顾凛的下颌,“凛哥哥,该洞房了。”他退开些许,眨动着眼睛看顾凛,“幕天席地洞房花烛,你喜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只要是和这个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眼见着顾凛和安初再度亲昵在一起,院门外顾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相携离开。夫妻两个沉默无言地走在寂静无人的廊道上,顾老夫人突然叹息道,“就由了他们吧。”
虽然他们只有顾凌一个亲生儿子,但这两个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手心是rou手背也是rou,哪里真狠得下心责罚,何况这几年里顾凌与安初之间……顾老夫人有几分自责,“我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别想那么多了,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得和他们好好谈谈”,顾老爷揽过发妻,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阿凌那边倒好办,清之那边还不知会是何种反应呢。”夫妻两个都是仁善心肠,为了小辈们忧心忡忡,然而顾凌和燕清之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更清楚此事。
顾凌半夜里从书房出来想去找点宵夜,谁知撞见了父母一脸忧色地往祠堂那边走,他不明所以尾随在后,虽然不清楚院中情形,但也猜到是堂兄和安初的关系被父母知晓了。顾凌第一反应就是往燕清之那里跑,进了门却发现燕清之平静地坐在正厅里,往日时时戴着的面纱被随意扔在一旁,见他来了也不惊讶,柔声请他坐下、为他斟了一杯茶。顾凌恍惚地坐下来,隐隐觉得有什么和自己以为的可能不太一样。
顾凛和安初尚不知道他们已经得到了长辈的宽容和祝福,也不知道顾凌正在被迫接受颠覆性的事实。这些旁的事情现下实在不太重要了。
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