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慈玉楼和唐洪就陷入了一种半冷淡的胶着状态,唐洪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会自觉地给慈玉楼留出安全距离,慈玉楼则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唐洪。即使两个人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了不小的缓和,却始终没有在小木屋时那样的自然和谐。
但不管人往不往前走,时间总是飞快流逝不等人的,门外的银杏树叶子枯了,孩子们也长大了。
这天慈安和唐宁正在一起搭积木,小凤在一旁看顾着他们。慈玉楼从旁边经过的时候,不禁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双生子也在望着自己。小孩子眼黑多,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天上的星子,又像含了一点泪在眼眶里,小心翼翼又期待地看着慈玉楼的时候,显得可怜兮兮的。
像慈玉楼小时候见过的失去母虎的小老虎一样,看什么都带着紧张畏缩。
慈玉楼心里疼惜,身体下意识一动,但还是退了回来,抿抿嘴转身朝楼上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就听见积木推倒落地的哐啷声响,以及有个孩子大声说了句什么。慈玉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日本人骂人时说的脏话。
慈玉楼的脸霎时就白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楼,便看见唐宁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慈安,而慈安站着,一脸生气地踢了一脚积木。
慈玉楼疾步走过去,抓着慈安的衣服问:“你刚才说什么!”
慈安一愣,回过头来看着慈玉楼,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转过头去找唐宁,慈玉楼扳过他的脸,怒道:“你刚才说什么!”
慈安嘴一瘪,眼睛红红的说不出话来,慈玉楼抓着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大力摇了两下:“说中国话!你是中国人!”
慈安年纪小,立马就被吓哭了,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使劲去掰慈玉楼的手,想挣开他。慈玉楼又急又气又惧,脑子里嗡嗡地响,瞪着眼就是不撒手,直到慈安哭得惨了,唐宁和小凤冲过来抓他的胳膊,他才恍恍惚惚地把慈安松开。
“慈先生,”小凤抓着他的手,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小孩子懂什么呀!”
慈玉楼红着眼圈,看慈安抱着唐宁哇哇大哭,唐宁轻轻地拍着慈安的背,跟个小大人似的娴熟地安抚着他的兄弟。
他的一个孩子早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另一个孩子还很天真,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清楚,如果再让他们跟日本人接触,慈玉楼很害怕这两个孩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中国人是绝对不能忘本忘祖的。
“小凤,你去给唐洪打电话,”慈玉楼朝小凤扬扬手,哑声道,“就说以后孩子我来带,别让他再把孩子带去那种地方了。”
唐宁的头猛地转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小凤则又喜又疑地顿在原地。
“我说……”慈玉楼无奈地准备再说一遍,却被身后一道轻柔的声音打断了。
“我知道了,”唐洪走过来,蹲下身摸了摸慈安的头,看着慈玉楼说,“这样很好,简直不能再好了。”
慈安扑到唐洪怀里,抽抽搭搭地呜咽着。唐宁则试探地走到了慈玉楼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慈玉楼看着他,勉强笑了笑,伸出手,唐宁小而柔软的手抓住慈玉楼的大手,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
唐洪和慈玉楼同时站了起来,两个人相对无言,愣了半天,唐洪动作顿了顿,把怀里的慈安递给慈玉楼,慈玉楼接了过来。
“我今晚可能会回来的很晚,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嗯。”慈玉楼天生强壮,所以这时候左手抱着慈安,右手牵着唐宁,也不吃力。
慈安的胳膊圈着慈玉楼的脖子,哭得shi漉漉的小脸贴在慈玉楼的脖子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柔软。慈玉楼的脸色不自觉地柔和了很多。
唐洪走近捏捏慈安的脸,柔声道:“爸爸出去了,你和弟弟跟着爹爹要听话。”
慈安抽了抽鼻子,带着满脸的泪痕nai声nai气地嗯了一声,唐洪笑了笑,拍拍唐宁的头,带上帽子出去了。
小孩子记吃不记打,再加上血浓于水,慈安和唐宁也一直很渴望慈玉楼的爱护,所以慈安和唐宁很快也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在慈玉楼脚边嬉笑打闹起来。
慈玉楼看着他们,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他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却还没有好好地照顾,教育过他们。
也许他错了。
晚饭的时候,唐洪果然没回来,慈玉楼和小凤给双胞胎吃了饭洗了澡,照顾着他们睡下了,才回自己房间。
半夜睡得正熟正深的时候,慈玉楼不知怎么就醒了,他翻了个身,却看见黑暗中有个黑影在床边看他,吓得他浑身一震。
那个黑影按了按他的小腿,说:“别怕,是我。”
唐洪安静地坐在床边,也不知看了他多久了。
黑暗中,他瘦削的身形显得很落索。
“干什么?”慈玉楼问。
唐洪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伏下身,扶起慈玉楼的慈玉楼的小腿,慈玉楼动了一下,但没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