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汲月这些时日以来,第一次好好地正视谢摘。昨夜一夕欢愉之后,谢摘似乎更加憔悴两分,肩头比以往还低垂下些许,自脖颈到肩背的弧度直白地叙说着他的颓丧。
舒汲月忽然想,也许他确实该对谢摘好些。
从前待谢摘好的人,如今都已一一地远去了。
于是他应承:“好,我不会再提谢筝了。那你呢?”
谢摘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似是表明自己哪有叫旧情人的名字?
舒汲月说,“你忘得了费闻吗?”
谢摘微一错愕,继而对这问题避而不答,反而说:“说不再提便不再提,恐怕你未有如此洒脱。”
舒汲月往他身边一坐:“我喜欢什么人,虽是千真万确、情根深种,但他若没那个心和我白头偕老,我天天念着,终究也没用。”
谢摘露出些许古怪神色,他慢慢道:“他也许不是无心,不过是受制于谢跖青,身不由己而已……”说到此处,他自己先苦笑起来。谢筝是他名副其实的仇人,他却会为谢筝开脱,实在太犯贱了些,遂住口不言。
舒汲月沉默一息,道:“这两年我渐渐想明白了,筝儿当初行事会有多少身不由己,多少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思?他比你可要强硬果决得多了,不会处处逆来顺受,为人Cao控。你若有他一半顺应自己心意,就不会过得这样糟。”
这话题牵出来得突然,谢摘未及多想,已茫然地吐出心中最真实的念头:“若依我自己,我早已不想活了。那也可以么?”
舒汲月猛地抿紧了唇。
谢摘见他如此,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地笑起来:“吓到舒公子了?可这是我的真心话。哪日我真能随心所欲,忘记其余所有的人……”他黯淡的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向往的神情,“那一天,但愿死得干干净净。”
“既没有忧愁,也不见烦恼……”
他这一生,真正想要的也许只是那一个瞬间。
话不投机,舒汲月不再试图说服谢摘。但说出“但愿死得干干净净”的谢摘,有某种奇异的颓丧和释然,那些既矛盾又融洽的情感在某一个瞬间攥住了舒汲月的心脏,令他想:
谢摘应该活着。
现在想来,谢摘或许比他更薄情才对。舒汲月既有至亲好友,又有露水情人,天地万物,无处不可留恋。而谢摘……或许在谢摘下定决心的时候,谁也不会成为他的牵挂,费存雪不行,费闻若活着,也不行。
他想,他须给谢摘找些事儿做。
上岸之后,正是春风乍起的时节。
舒汲月觅了一处空地,谢摘跟着他过来,只见径旁几株高大的梨树,梨蕊洁白细小,在风中簌簌飘落,将这荒芜空地点缀出几分早春的凄清。
舒汲月道:“不日回了我家,我就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再说你身袭费掌门的修为,却不通剑技,毫无一拼之力,岂非成了笑话。”
谢摘就明白了,舒汲月这是要向他授剑。
当年谢远春在世之时灵根已废,难以教导谢摘,后来谢摘跟着费闻,自己又没有半分修为,便安安心心地培育灵植,从没动过习剑的念头。这三年间,他被谢跖青封住灵脉,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才遭人连番凌辱。最后洞穿谢跖青的那一剑,与其说是他福至心灵,倒不若说在那个谢跖青企图复活谢远春的地方,带着满腔怨怒的谢摘如看见了爹爹的身影,那把剑,就像是谢远春托着他的腕子,教他挥了出去。
他目光中有什么隐隐浮动,就那样望着舒汲月。舒汲月笑问:“怎么,突然不认得我了?”
谢摘无声一笑,拇指一推腰间剑身,摘荼蘼出鞘在手。舒汲月走到他身后,一手扶住谢摘腰肢,一手握住他的手背,两人身影交叠在了一处。
春风淡淡,细白梨花点点纷落,林间此际,只有剑身破空的响动,与舒汲月口占剑诀的声音。他的面貌俊美无畴,风流薄情,声音却是清朗至极。四字一句的剑诀由他字字念来,便如诗诵般的动听。
两人此时挨得极近,谢摘后背便贴着舒汲月胸膛。他们虽都力求心无旁骛,但如此肌肤相贴,气息交缠,怎能不忆起昨夜颠鸾倒凤,被翻红浪?谢摘气息一乱,身体便微微发热。舒汲月正握着他的腕子带他挥出一剑,这一下感到掌下肌肤温暖柔滑,内心也悄然一荡,忆起夜间的亲密,清朗的声音为之倏忽一哑。
两个人都知不对,各自收敛心神。舒汲月放开谢摘身体,教他自行习练。谢摘亦沉下心来,顺着舒汲月方才教导,一招一式地练起起手来。舒汲月素日为人轻浮无状,授剑时却相当正经耐心,自运气至招式,全为谢摘一一讲解演示。身为谢筝的情人,他曾经无数次目睹谢筝用剑,而谢筝的剑术,又是谢跖青比照当年谢远春的招式苦心调教。一来一回,Yin差阳错,谢摘时隔百年之久,竟学到了爹爹的剑式。
数日之下,谢摘进步神速,他们且行且停,抵达东州照月山庄时,谢摘与舒汲月对剑,几能打个平手。舒汲月虽知他有费闻灵力做依仗,仍感到些许惊异:“没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