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有一画舫,名“雅折苑”,传闻那儿的掌柜是张老先生的亲传弟子,风水画出神入化,不过刚过弱冠年纪,就早早出师,在这繁华的京城立了画舫。画舫中的每一幅都是亲笔所画,虽非价值连城,可非达官贵族,定价也令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那掌柜的不只画美,人也真像个嫡仙儿一样。虽是男子,但眉眼生的让人心生好感,眼角时常挂着丝丝笑意,一身白衣配上墨色锦囊,身材修长,容颜俊雅,好似出淤泥而不染。
街坊四邻虽不会来买画,可看到这俊雅的青年却也会带着笑意来问候一声“津公子好。” 豪放一些的汉子也会喊一声“哟,小画仙儿来了!”
津瑜也礼貌的一一回应,从不摆什么年少有为的架子。
一个人如此意气风发,年少出名,本应是人生快事,这个年纪又恰好最是骄傲无比,傲视群雄。
可津瑜对何事都只淡笑佛过,来来往往的人或事,仿佛都无法在人生的篇章中落下浓厚的一笔。
低头,执笔。
淡淡的墨水味环绕在鼻尖,笔尖落在那宣纸上。渐渐地,那墨晕染开来,一副英俊挺拔的男子被勾勒了出来。那是男子背过身去侧身回眸的一幕,画上的人一身藏黑袍子,肩宽腰窄,玉树临风。那露出的半张脸能看出相貌生的极好,剑眉星目,眼中神情柔和,嘴角含笑,真真是令人心醉的一幕。
是啊,令人心醉。
提笔,在角落处落款。
等那墨干透了,看着那双眉眼微微出神,等回过神来,小心翼翼捏着角,铺进了方形木盒里上了锁,放到床底才露出一丝笑容。
人人都知这小画仙儿的风水画活灵活现,可从不知他也会画人物画。那些冲着他名声也好,才气也罢的达官贵族之间流传着一些流言,无人见过这津公子画过人物画,曾也有人不服气一掷千金只求一副自身的画像,可被津公子摇头婉拒了,无论谁来,都是一样的态度。
这样的态度让旁人更是对他好奇无比,曾有人调侃怕不是皇上的圣旨才能让他下笔画人。
他并非是因为博这奇异的名头才不画人。
他并非不愿意,而是不能。
无其他缘由,只因他看不清别人的样貌。
物件,风景,动物,在眼中都映的清晰,但只有人的样貌他看不清。身型可认,可一旦视线投向别人的面部,就像是被浓雾蒙住了双眼一般,无法识别五官。
不过,只一人除外。
解了外衣,从胸口里掏出一玉坠,那玉坠成色一般,甚至还有些杂质混了进去,打磨也颇是粗糙,一看就并非出自名匠之手,可是津瑜却侧躺在床,小心翼翼抚摸着那表面,生怕磕了碎了。
这是他的宝贝。
盖上被褥,蜷着身子,摸着胸前逐渐被捂暖的玉坠,在寂静的黑夜中逐渐放松。
不管一个人的黑夜有多么难熬,只要想起这个世上还有那个人的存在,也并非无法忍耐。
意识随着鸟鸣声逐渐清明,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并非他愿或不愿,这只是身体机能的惯性而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清晨,他会给府宅外的小黑猫喂食,之后便是简单熬粥,配上一些小食,之后就开始准备起画舫的工作。
在这人世间,总是要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到了晌午,看今日的阳光不甚刺眼,便去附近的小摊打算买些吃食以便饱腹。
这小摊的摊主他见了也有俩,三年,可除了那双有着厚茧的双手和略弯的背,还有那温和的嗓音之外,面容仍是一片雾蒙蒙的。
他除非必要,是不愿出画舫的,每次一到见人容颜的这个时刻,就仿佛在提醒他与旁人不同。
无法认清面容的自己永远无法与人交心相处,要是旁人知晓了真实的自己,那人定会把他当作洪江猛兽一般看待,他的名声也会随之受到影响,不要说是画舫,之后会连生存都会成为问题。
旁人会觉得他是异类,可这人世间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人间地狱? 每一分每一刻,都活的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喘气,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
眼角的笑容依然不变,接过那袋酥油饼,温和的道了声谢,打算转身就走。
转身的一瞬间,埋入了一温暖的胸膛。
波澜不惊的退了一退,未抬头,率先道歉:“对不住,在下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
那人“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津瑜听到这声“哼”浑身一震,抬头看了看那人的面孔,可也只是一瞬间,就立马低了头下去,不敢多瞧。
提着袋子的手不住地发颤。
那人似是觉得怪异,撞了一下而已,也不甚重,怎么这人浑身发抖?
可他向来是骄纵惯了的,扬起那形状优美的眉毛,与那人擦身而过。
一股似有似无的清新味道绕入鼻尖,反手拦住那清俊的人的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