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贡院外面,各地考生都换上衣履,方叩居然见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分开人群,扑到面前,发现果然是他的老师,两眼发亮,便忍不住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要说往年老师都是主考官,可是今年他的学生参加会试,为了避嫌,便不参与会试考务,因此得了空闲,才能前来送考。
何斯至低眸,望见他贴身佩戴的那香囊,收回目光,道:“我来送子钰,现在要回去了。”
听了这话,方叩眼里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下去:“什么?难道不是来送我的么?”
何斯至想了一阵,还是说:“自然也一道送你。”
方叩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
“……经义都背熟了?”
“背了,都背了。”
“带的干粮够不够?”
方叩便解开口袋,给他看自己带的东西。
何斯至一看就皱起眉头,别人带的都是油饼、rou脯,他带的尽是些桃花糕、杏仁糕、酸梅酱,尽是些小姑娘爱吃的甜食。
“你考试有三天,怎么就吃这些东西?”何斯至心里一酸,忽然感到十分自责,不应该把他交到别人手里,到底是个孩子,双亲不在身边,遇事不知轻重,转身道:“我去给你买些果腹的干粮……”
“好了,我喜欢吃,你就让我吃吧,别的都吃不下去。”方叩拉着他,捧着他的脸,不满道:“还有,你怎么又皱眉了?”
他对何斯至动手动脚惯了,已经全然将他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何斯至却十分不悦,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一时之间也不曾反应过来,想起方叩早就不是自己的学生了,平白对他费的什么心?神色也就冷峻下去:“我走了,你好好考试。”
“老师!”方叩握住他的手腕,立刻追问:“等我考完,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何斯至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行。”
方叩认真道:“你不答应,我就不去考了。”
话音未落,便被何斯至狠狠掴了一巴掌。
“啪!”
方叩嘴角裂痛,捂着左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老师,这是他头一回挨老师的巴掌,从前只是被戒尺打手心,雷声大,雨点小,他装得疼痛,又会哭,老师也就心软了,这一次却看见了老师眼中饱含的怒意,恶虎一般压制着他。方叩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天真,老师哪里有他想得那样轻易受人摆布,他是年轻的阁臣,是人间天子的左膀右臂,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生而已。
何斯至疾言厉色道:“仕途大事,是给你要挟赌咒的么?”
方叩挨了打,很委屈,却铁了心,握着他的手说:“你打死我!你打死我我也不考了!”
“你!”
方叩拿起老师的胳膊,低声哀求道:“你答应我,答应我,不是大事,我不会让你难堪的……?”???????
时辰紧迫,天已到了晌午,那看门的侍卫用鞭子大力地抽打门框,朝这里呵斥道:“别磨蹭!快进来!”
“老师……”方叩弯腰,脑袋不住地在老师的肩头磨蹭。
何斯至的手藏在袖子里,慢慢地握紧了,最终也只是轻轻推了他一把,沉声道:“……你进去吧,不要分心。”
“你答应了?”方叩很快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进去!”
“那就是答应了!”方叩欣喜若狂,忍不住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仿佛燕口夺泥的吝啬鬼,死死攥着一把金钥匙,仿佛要从他的身体里汲取些什么。
何斯至把手抽出来,慢慢道:“要看你考得好不好。”
“有你这句话,我肯定下笔如有神!”方叩说着,高兴得忍不住要笑,嘴角已经翘到天边去了,倒退了几步,眼神还在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直到将要进门,才转过身去,一溜小跑,绕过花枝不见了。
天知道他有多么快活!方叩雀跃不已,刚被搜完身,就抱着看门侍卫的脑袋,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就凑上去啵唧亲了一大口。
因为太过忘乎所以,才走了两步,便展开双臂,晕晕地栽倒进了花丛里,唧唧喳喳地惊起一大丛雀鸟,扇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他闭上眼睛,脸颊上洋溢着浅醺似的微笑,左颊还有些微肿,带着五个红红的指头印。
何斯至在外面见他摔倒,顿时脸色微变,不自觉上前一步,看见方叩自己又爬了起来,背着干粮,转过身来,两个人隔着门,在浅蜜色的阳光下,遥遥对望了一眼,在那沙沙作响的海棠叶底下,方叩冲他一笑,年轻的面庞俊朗逼人。顿时,何斯至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轻了,原来是胸口的积郁忽然间融化,或许是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快乐感染了,当他知道自己嘴角也正含着笑的时候,连忙回过神,板下脸来,对他作了个口型——
进、去!
<br>
方叩背了包裹,一路看去,每人都被分发了三根蜡烛,他拿了自己的那一份,开门走进了单间,这间屋子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他抱了一只大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