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世上,已罕见比云还高的山了。
辉夜山浮云绵延千里,唯一点峰峦显翠。山道开于林中,盘旋而上,走兽遍地,飞鸟无数,唯独罕见人烟。
青蓝衣衫的年轻男子手持一柄剑,顺着小道往里走,他穿着皂色长靴,靴上纤尘不染,走了上百里山路,头顶依旧未起一层薄汗。
这世上的人,贩夫走卒帝王将相,唯独修仙的修士能有这般好的体力,只不过这人身形单薄,脚步虽不虚浮,但也未健步如飞,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名晚辈。
林锐,今年二十有三,入门十年有余,会两三招剑法而已。
他自山野小镇中的小门小派而来,前往此处,是因为前几日得来一封信件,信上说,当年将他与母亲遗弃在外的父亲终于找到,如今年事已高,想要重想天lun之乐,便唤其回家一叙,若是父子相认,尽了孝道,便可将其母亲接回,好生照顾。
林锐的母亲一生Cao劳,身染重疾,林锐只得同意这个要求。
不过认祖归宗于其他人或许是好事,对林锐而言却麻烦的紧,究其原因,不过是辉夜这么个地方——
实在不是个地方。
江湖中既有修士,便有魔教,若是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合欢谷、五脉宗也就罢了,这辉夜山,外人只知道鬼气缭绕,外人只进不出,偶有路过,都能听见其中惨叫不断,看见尸骨在外游荡横行。
合欢谷以蛊毒行事,五脉宗以暗器害人,辉夜山倒是别出心裁,制造了一大批来无影去无踪的傀儡,一个个看着与常人无异却Yin森可怖,自己不知生死痛楚,杀起人来却毫不手软,几十年间,都是江湖中最大的祸乱。
官府查过,武林盟管了,最后出来结果,只知道傀儡来自辉夜山,不知何人所造,不知因何而起,再加上这些傀儡只针对达官贵胄、江湖名门,便也一次次的不了了之下去。
而林锐的父亲,便是这辉夜山的主人。
思及于此,林锐总觉得有些怪异。
如今他只身前来辉夜山,虽说是认亲,但也想观望一番,他的确救母心切,但若里头隐秘太多,引火上身,倒还不如早些想想别的法子。
他一路胡思乱想一路走,逐渐来到半山腰,此处清逸缥缈的竹林已经不见,变成了一株株锋利的松树。身旁的飞鸟从常见的林间小雀,变成了黑色的乌鸦,停在指头,用锋利的眼瞳看他。
“哎……”林锐顿住了一下脚步,他看见远方的路被迷雾笼罩,山坡之上,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墓碑,一个个坟包有的被挖空有的尚在,土地之下,偶见森森的白骨陈列在此。
林锐不是没见过坟山墓地。
但他的确没见过,几十处墓碑上都清清楚楚的刻着同一个死期:三月十八。
就在上个月。
是恰巧埋葬在此,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林锐不敢深思。
他仔细看过去,近处的一步墓碑上写着一个女子的名字,墓碑后头的坟包被挖开,半边的土松散堆在地上,而里面的棺木,被四个红色方钉给钉珠,两边的缝隙上,贴满了黄纸和符咒。
不仅是枉死,还是不让人超声的葬法。
他回过头,发现蜿蜒而上的山路突然消失,也被拢在一层雾里,远处的翠绿青竹已经不见,天色也仿佛一瞬间沉了下来。
传说有高人可结出阵法,将一个地域拢在其中,仿佛隔世。这些墓碑,似乎就是为了这个阵法而布的。
林锐感到背脊发冷,紧张万分。
他将剑出鞘,寒芒如星点轻闪。如今下山的路已断,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当时他应邀前来,还曾问使者要了一个向导,也不知道这向导会不会来。
他缓缓的往前挪步,越往深处越觉得可怖骇人,脚下的泥土松软,路旁也渐渐出现发黑的沼泽和荆棘枯树,不变的只有那一个个墓xue,和倒在沼泽里已经被开启的棺椁。
他再往里走时,越发觉得不对劲。
脚下的路分明是山道,却如软泥一般一踩一个泥坑,旁边鲜红的花开的正艳,足尖踏过,却如同活物一般合起了花瓣。
他抬剑将花朵砍断,里头流出血来,不一会儿,落下的花瓣生了根,原本的根上长出了新蕊。仿佛不灭的瘟疫一般。
欲测步而去,却发现不能了。
泥坑一般的路变成了泥潭,每走一步,更往下陷一些。他念着诀欲往外走,倒是能有所脱出,只不过前方路途艰险,就算找了个石块立住,也能看见那些红色的花朵沿着藤蔓一点点爬上来。
鲜红如血的东西像是一只蛇,绕着黑色的青石板打转,林锐脚步往后一退,就看见了青石板上刻着的几个字:云氏之墓。
白色的字从中间绽裂,一双白骨一般的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剑向下一斩——
白骨碎裂而开,五指散成数块。林锐一跃而起落在了一根枯枝上,旁边的寒鸦一声嘶鸣,他猛然间吓了一跳,差点从枝头坠下来。
道行还是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