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没能如约去西里安家,因为我病了。原本要带给安迪的那些粉末已经包好了放在床头,然而我却动弹不得,像在水中失温一样寒冷,而且止不住地打冷颤。我躺在床上,听见布彻尔开门进来的声音,一玻璃杯水轻轻放在床头上。他伸手探了探我的体温,过了一会儿,又把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它们很冷,干燥且柔软。
“毫无疑问,我是发烧了。”我说。
我不希望传染给他,想要把布彻尔推开,然而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握住我的手腕。我又变得被动了,就像我们之前那样,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算好还是不好。
“布彻尔,”我问,“你最近好像没那么亲近我了,是我的错觉吗?”
布彻尔没有即刻回答,只是把我扶起来,将杯子递过来,我就着水服下了阿司匹林。过了一会儿,他说:“是你最近忙得见不着人。”
“还不是为了你呀。”我说。
而他不置可否。
“你觉得我最近看起来怎么样?”我问。
“呃,”他犹豫了一会儿,“你是指什么方面?”
“别人都说我忙起来以后变得有活力了一些。”
有一瞬间我从布彻尔眼里看到了怀疑的神色,尽管那一闪而过,我还是感觉大受打击,不想再继续这个愚蠢的话题了。然而他这回又很快地把话接了下去:“可是我觉得你最近很焦虑,苏伊。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吗?”
“没什么不好的事。”
“可是你突然病了,”他说,“你现在手还经常发抖吗?”
噢,我不想他提起这个。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我有什么问题的讨论,而且,尤其是布彻尔……虽然现在很可能已经晚了,我希望我在他眼里的看起来能更好一些,哪怕不是作为一个父亲的形象。
“你想要我吗?”我忽然问他。
布彻尔愣了一下。这大概是一个他完全没料到的问题,但是他回答得很快。
“不,”他说,“你烧得很厉害。”
然后他就推门出去上学了,现在是清晨,时间还很早。在他走后,我仍然感到一种极为强烈的羞耻,如果不是我浑身酸痛、动弹不得的话,我就会打开窗户然后跳下去。我被拒绝了。尽管理智上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却还是难以接受。满怀耻辱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努力地下床去尿尿,然后又剥了一片止痛药吃,以防我头痛。
吞下去的药片起效很快,接下来的时间就几乎全在昏睡里度过。到第二天中午,我终于退了烧,感觉有点虚弱,但总的来说还不错,于是我赶去芝加哥,向我的一个主顾解释为什么在约定好的时间里我没有出现;除此之外还和我的伙计大吵了一架。
“以后再也不要把东西卖给赊账的人了,”我说,“否则你就替我去催。”
**
等到我找到时间去西里安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我记得那是一个礼拜日,当天早上,我路过邮筒,将准备寄给匿名朋友的信投了进去,而且就在这一天,我和布彻尔起了一点争执。
当时我们在厨房吃早饭,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事,于是对布彻尔说起探长下葬那天,有人砸破了我家玻璃,把乌鸦扔进来的事。
“我还换了一块玻璃,”我说,“那时候你不在家。”
“什么?”他说,“厨房的玻璃都是旧的。”为什么在这种小事情上也要质疑我呢?我于是和他争论起来。然后我们各持己见,去看了厨房的玻璃,每一块的脏污程度都差不多。一块新玻璃是不会这么不干净的。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忽然大为光火。
“你是想说我出现了幻觉吗,布彻尔?”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澄清得很快。可是我却感觉到,他是因为妥协才这么说的。
我感觉有一点郁闷,怀着这种沉郁的心情做完了手头的事,然后前往西里安家。我敲了一次门,没人应门,所以我不得不更重一些,又敲了一次。过了一会儿,西里安来开了门,他穿着一件很陈旧的米色围裙,身上脏兮兮的。
“这是在搞什么?”我走进屋,发现他竟然在和我们的人质一起做木雕。餐桌被征用为工作台,上面原有的空花瓶和烛台都移到了柜子上,桌布也抽掉了,光秃秃的桌面上散乱着很多工具、小的木块,和大片木屑粉尘。
“看来你们俩相处得挺融洽。”我从桌上拈起了一个木头小狗,很粗糙但又活灵活现的一个小玩意。安迪说这是西里安做的。我都不知道西里安还有这个手艺。“我错过了什么?”我问。
“苏伊,你做木雕可能会很危险。”西里安说。我想他是在给我解释为什么从来没邀请我做这些吧。为什么他觉得我会在意?
“我的手已经很久不抖了,”我说,“我戒酒了。”
西里安歪着头看我。
“……好吧,但至少比以前好多了。”我说,从口袋里掏出原本要给安迪的那一包粉末,随手抛向他。然而西里安伸手就把它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