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绍心中一时涌起千般疑惑,然而他越是深思,脑海里便越像是被什么翻天覆地地搅了一通,后脑隐隐作痛。
苏赫抱着剑,抬脚便跟上那教头的步伐,齐绍未及多问,也皱眉跟着他们向营中帅帐走去,一路竟是沉默无言。
待行至帅帐前,教头与传令兵交接片刻,那传令兵进到帐中,不多时,只听里间一阵哗然声响,紧接着便疾冲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来人身长九尺有余,肤色略黑,生得浓眉大眼、英气十足,身披红衣银铠,正是从前齐绍旧部、如今的大将军陆祁。
陆祁一出帐篷,一眼认出站在苏赫身后的齐绍,九尺男儿眼中竟霎时含满了热泪,一撩裙甲便冲他咚地一声单膝跪下,抱拳哽咽道:“齐将军!”
“属下终于等到您了!请将军,救我大夏于危难——”
陆祁这一跪一求,连带着周遭所有将士都跟着黑压压跪了一片,铁甲磕碰的细碎响声与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齐绍眉头皱得更紧,垂眸看向陆祁,又抬眼望向四周,已然察觉到了真相的端倪。
最终,他转头对上了苏赫的视线。
少年缄默不语,英俊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墨蓝的眼眸深沉得像一汪看不到底的潭水,令齐绍一阵眩晕。
他定了定神,声音艰涩地向陆祁等人开口道:“……你们先退下,我有话同他说。”
众人果然听命退开,直退到听不清二人谈话的距离,留下苏赫与齐绍立在原处。
他的真实身份早就昭然若揭,但齐绍还是想听苏赫说,听他解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的目光似重愈千钧,苏赫望着他,胸腔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喉咙里尝到一股血腥气,许久发不出声来。
半晌,少年低下了头颅,脖颈弯出一道献祭受戮般的弧度。
齐绍听见他对自己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根本不是我的契兄陈玉。你是夏朝的镇北将军齐绍,齐承煜。三年前,你奉皇命远赴北狄和亲,嫁给乌洛兰部单于岱钦为阏氏……”
苏赫只觉得喉咙干涩,像是有刀子在割一般生疼,眼眶亦有些发酸,他顿了顿,还是继续道:“三个月前,你应是随夏军离开了乌洛兰部,却不知为何受伤流落野外,我捡到了你。”
“对不起,是我错了……”少年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在齐绍面前,一眨眼,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卑鄙无耻,我不该骗你!你要打我骂我罚我都可以,但是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齐绍垂眼,哑声问道:“那你是谁?”
“我——”苏赫哽咽一声,终是在他深深的凝视下艰难地开口道:“我是你的徒弟,也是岱钦第二个儿子,乌洛兰苏赫。”
说到最后那个名字时,他换成了狄语,陌生又熟悉的音节在齐绍耳边回响,阵阵嗡鸣与脑海中交错的回忆搅得他头疼欲裂,双目充血发红。
和亲,岱钦,乌洛兰,徒弟,儿子——这些字眼宛如诅咒,混杂着这三个月来二人近乎甜蜜的相伴,全数在脑海里炸开,令齐绍蓦地喉头一甜,随即眼前发黑,身形摇晃,似要昏倒。
“承煜!”
苏赫忙爬起身来搂住他软下的身体,慌乱地高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陆祁闻声赶忙大步跑上前来,见齐绍骤然昏迷,立刻急召所有军医,将齐绍抬至帐中诊治。
营中顿时一片兵荒马乱,城中喂马的小兵还在奇怪今日陈玉为何没来,镇北将军齐绍归来的消息已长了翅膀般飞快传遍了全军上下。
陆祁粗人一个,拿不太准苏赫与自家将军是什么关系,但看他如此紧张齐绍,又同齐绍状似亲密,想来定不是坏人,便让他也随侍在侧。
众军医几番查验诊脉,只道齐绍是气血攻心之症,观他脉象,原本似有淤症阻塞经脉,此番倒误打误撞冲散了淤血,休养几日便可痊愈了。
陆祁与一众副将总算放下心来,苏赫亦松了口气,同时又不禁为此惴惴不安,如履薄冰。
军心尚需安抚,陆祁不能时刻等着齐绍醒来,只有苏赫寸步不离地守在男人榻前,喂药擦身,事必躬亲。
齐绍这一昏睡,便是整整三日,他好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遗落的记忆终于拨开云雾,拼凑完整。
他当日不幸与赫连部众狭路相逢,赫连阿拉坦一见他与一众狄人打扮的夏军,不消说便全都明白了过来,当即一声暴喝,率部下正面迎击。
两方人马一番激战,各有伤亡,但还是齐绍占了上风,他所带的人虽少些,却个个都是Jing锐,原也是能脱身的。
然而那赫连王子却对他纠缠不休,生生用十数个赫连骑兵的性命将齐绍从阵中逼了出来,与他缠斗至一处高地。
齐绍一剑将他挑落马下,他就地一滚,竟反手伤了齐绍坐骑,白马腿上吃痛跪倒,齐绍亦翻身落下马来,又同那赫连王子交战。
早前叱罗塔娜公主招亲,赫连阿拉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