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定位出了小区大门,月下寂寥无人,白日的嘈杂像是死了,汽车喇叭的尖叫、山头上采石场的轰鸣,都无影无踪,徒留路灯一盏接着一盏掠过行人肩头,像滚动着的泛黄胶卷。
我摸着这样孤单的夜色前进,心里阵阵发紧,走到黑暗中,我认定得意不会再回来了,行至光明处,又仿佛隐约看见了他的影子。
骑了十来分钟的车,导航在一家店铺门口戛然而止,定位图标笔直地对准厚重的卷帘门,夜色太深,招牌上的字迹难以分辨。
我拍了拍卷帘门,没反应,走到一旁的玻璃墙往里看,手机的照明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无非是盖着的防尘罩桌椅,更远的有吧台和四处堆放的纸箱,墙壁上的灯饰只安了外壳,地砖积满灰尘,油漆桶、刷墙杆互相依靠着,搭配几支黝黑的橡胶手套。看起来还在装修,我围着店铺到处都照了照,除了还没被铲掉的小广告,就是新帖的小广告。
联系不上店主,我接着锤门,继续大喊得意的名字,这片商业街周围没有居民楼,不怕扰民,但保安似乎睡得很沉,我又吼又叫却没人注意,整个世界好像只有自己的拳头还能产生一点声响。卷帘门嘎吱嘎吱地哀鸣,被砸出一小块儿凹陷,我去拍玻璃墙,哐哐哐,声音很沉,我张张嘴,发不出来声音了,只好靠着墙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掏烟的时候,余光瞥见花坛中央闪过一道黑影,随机草丛里滚下来个黑塑料袋,我揉揉眼,定睛一看,不是塑料袋,是只通体漆黑的小流浪猫,高竖着毛茸尖耳与我四目相对。
拨出去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我一声不吭地抽闷烟,黑猫抬起前脚,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看我没反应,其他三只腿也立刻跟上,如此往复,在地面上踩出许多看不见的小落脚点,不知不觉来到我身边坐下。
我从没见过这么文静的流浪猫,上下打量一番,又确实不像家猫,便试着朝它吐了口烟雾,小猫一下炸开皮毛,嗓音尖锐地喵呜了一二声。
要是得意还在,我可能有心思把它捡回去,让得意带它洗澡、打针,在宠物医院做健康检查,但我当时只是盯着再度熄灭的手机屏幕发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而头顶突然一重,眼前猛地飞来条长尾巴朝脸上一甩,我还没做反应,黑猫的后腿在我脑门上一蹬,“嗖”地爬上墙壁。
我紧跟着站起来瞧了瞧,天天对着电脑的人视力会好到哪去,我举着脖子瞅了半晌,才发现二楼有扇半闭的窗户,黑猫的身影正是消失在那里。
我心里顿时来了主意,在我刚把自行车摆在那扇窗户下方时,有人推开窗,叫我站着别动。
“.....楼上有人吗?”我眼睛眯了又眯,只能勉强看见个黑乎乎的人影。
声音从二楼往下飘:“站着别动!我已经报警了!”
我急忙朝人声传来处挥手:“不不不,我只是来找人的!我不偷东西!”心说你这店面破破烂烂,有什么好惦记的,“我家小孩儿走丢了,这么高,短头发,带着只小灰狗!他的手机定位在你店里,大哥,我能进去看看吗?”
窗户沉默了一会儿,响起刺耳的铁皮摩擦声,我在沉默里等了片刻,说是片刻,其实一个小时也该有了,一楼终于亮起一束光线,我急忙凑上玻璃往里瞧,光线顿了一顿,往我脸上直照,后来想想,我那会儿跟发现人类幸存者的丧尸相差无几,那老板也敢放我进去,想必有相当的胆魄。
天边开始鱼翻白肚,卷帘门的启动声无比苦涩,已不知道被闲置了多久。我着急进门,被人一拦,差点冲倒栽进油漆桶里。
“一楼没通电,你注意点脚下。”说完,那人转身上楼。
我紧跟其后,虽然他提醒我注意脚下,可他根本不屑给我脚下施舍点灯光。但尽管如此,还是能发现二楼相当宽敞,也可说十分开阔,四周的墙壁离我们很远,脚步声都有回音,我甚至怀疑塞下两个足球场也绰绰有余。
“我再问一遍,你确定你家小孩在这里?”那人冷不丁开口,我在他角度刁钻的手电筒灯光里像个审讯对象,连忙点点头。
他从旁迈出几步,“那我要开灯了。”
“这是不是你找那小孩?”
“.....是.....的吧。”
“那快领走吧,有点占地方。”
我震惊望向他,青年不明所以:“怎么了?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管这东西叫人?我干笑几声:“那个.....你这儿有推车没有?认不认识拉货的?”
“没有,快点,我要睡觉了。”青年不耐烦地裹了裹风衣,我没看到哪里有床,房子不小,但东西少得可怜,墙壁上的绿漆脱落了,露出斑驳的砖瓦,窗户又破又旧,天花板的漏水痕迹一路延伸到墙角,几枚没有罩子的白炽灯被赤裸的褪色电线吊着,活像大楼硬化了的血管。
流浪汉才在这里睡觉,这屋子顶多从前是个工厂、仓库,总之不是卧室,我也不能让得意在这环境里醒过来,他的洁癖会要了他的小命——就他目前的形态而言,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