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提前那么多年相遇,阮雪棠原先还存了几分疑惑,怀疑眼前的孩童是否只是同名同姓,又恰好长得相似些,如今见他如此男女不分,除了宋了知那蠢狗,的确再不会有旁人了。
气氛骤然降到冰点,雪团一样的小脸被气得绯红,阮雪棠颇想上前将宋了知痛揍一顿,好在简凝之显然早对自家儿子那小心眼的性子有所了解,抚了抚阮雪棠柔软的发顶,无声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阮雪棠忍了又忍,咬牙切齿地瞪着宋了知,偏那蠢狗还无知无觉,倒是牙婆反应迅速,忙拉着宋了知磕头告罪。
望向地上瑟缩的那团,简凝之心中不忍,不由皱起秀气的眉头,让那牙婆退下,躬身将宋了知从地上扶起,对惶惑的男孩柔声说道:“你们日后是一起读书的伙伴,王府亦是你的家,不必那么拘束。”
言罢,为让两人团结一些,他让宋了知拉了拉阮雪棠的手,想令他们握手讲和,哪知宋了知那小脑袋瓜一日之内受了太多刺激,一时反应不过来,生怕又惹这些大人们生气,简凝之既让他拉着阮雪棠的手,便死死拉着不放,如何都不肯松开。
除简凝之外的所有人几乎都凝神屏息,预备着一场打斗即将到来,毕竟世子自幼不喜欢旁人亲近,学会走路之后更是宁愿跌倒都不肯让婆子抱着,独简凝之尚能亲近一些,如今被一个刚买进门的奴才这样拉扯,指不定要闹多大的脾气。
然而阮雪棠只是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或许是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和不安,他嫌弃般冷哼一声,却没有挣开。
简凝之颇为新奇地望着他二人,难得阮雪棠肯那样乖巧,便与阮云昇玩笑道:“瑾儿倒像被他牵惯了似的。”
阮云昇一直不喜阮雪棠占走阿凝的一部分注意力,对亲生骨rou淡漠得很,独对简凝之有无穷的兴趣,听了这话,立即起身牵住阿凝的手,仿佛不愿输给阮雪棠与宋了知一般。
简凝之笑他那么大了还与两个孩子较劲,遂让阮雪棠与宋了知自行去玩乐。
阮雪棠见到阮云昇这幅痴迷模样就浑身不自在,听了这话当即拽着宋了知往外走,不愿再多看那两人一眼。
今日变故太多,宋了知直到现在仍不知自己那句称呼错在何处,稀里糊涂就被牙婆拉扯着谢罪,接着又被简凝之温柔扶起,大起大落,仿佛踩在云端,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唯掌心攥住那抹微凉是如此真切,想都没想地由着阮雪棠将他牵走,偷偷打量这位挑中他的“大小姐”。
时逢初春,雪已消融,但天仍是森冷的寒意,被王府上下Jing心呵护的阮雪棠穿得极厚,雪白绒领托着Jing致的脸蛋,他生得粉雕玉琢,因尚且年幼,脸颊仍存了稚气的圆润,先前的恼怒使白玉无瑕的脸庞染了淡淡绯红,更添灵动,乃是十分讨人喜欢的幼童模样。
宋了知此时此刻还未见识到阮雪棠的真实面目,只知他与简凝之长得极像,既然简凝之如此温和,那眼前这个小一号的“简凝之”应当也凶恶不到哪儿去。他家中弟妹多,看比他小的孩子都带着一种兄长式的慈爱,况且阮雪棠又那般好看,他本能地想待他好。
阮雪棠不准下人跟在他们身后,独自领着宋了知往前走。周围没了大人,王府的一切都是这样新鲜,宋了知渐渐不那么害怕,一直提着的心落回实处。
他看阮雪棠额上生了细密的汗,犹豫再三,壮起胆子唤道:“哎,你等等。”
他依旧以为阮雪棠是个小姑娘,不敢再称呼阮雪棠为大小姐,又不好贸然叫人家妹妹,只得先这样叫着。
阮雪棠嫌伺候的人给他穿得厚实,又热又不便于行动,本就有些心情不好,如今扭过头来看他,两人面对面站在一处,他这才发现八岁的宋了知竟然比他高出一大截,自己不得不仰头看他,更是恼羞成怒,恶声恶气地问道:“干什么?”
男孩幼时发育得慢些,待十多岁了才猛窜个子,阮雪棠也不例外,然而宋了知却是一直稳定发育,从小就比旁人高出许多,又长他一岁,此时便比阮雪棠高出一头有余。
他被阮雪棠这一声吓得缩了缩脑袋,怯怯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纸团,递到阮雪棠面前:“这是今天早上阎婆婆给的,咱们一块儿分着吃了吧。”
那纸看着粗制滥造,也不知包了什么玩意儿,阮雪棠拆开一看,发现竟是几颗糖莲子,因宋了知一直藏在袖中,还带着体温的暖意。
阮雪棠面色一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的?”
他喜甜食,过去宋了知常常买糖莲子哄阮雪棠开心,但如今宋了知才八岁,两人素不相识,他怎会送上糖莲子?阮雪棠犯起多疑的毛病,怀疑宋了知与自己一样仍存着记忆,可这样想来,那先前那声“大小姐”岂不是在故意取笑他?
他最是记仇,果真朝宋了知脸上来了一拳——结果因为身高有限,拳头落在了宋了知肩上,又因这具身体年纪尚小、还未习武,虽然揍揍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是很足够了,但对宋了知这样皮糙rou厚的家伙却没多大伤害——宋了知甚至没意识到阮雪棠是在打他,仍捧着糖莲子要共同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