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京那么大,偏巧今天格外容易碰着熟人似的,还未回到王府,宋了知又在路上遇见了外出敛尸的林敏。
这事本轮不上她做,然而全钰京的仵作都忙得不可开交,林敏看着文静,实则是个急性子,自己拖着一块比人高的大木板,准备赶去抛尸现场。
他与林敏相识数月,多多少少能读懂一些简单的手语,得知林敏要去敛尸,宋了知自是不能袖手旁观,连忙从林敏手中接过绳索,自己拽着木板拖行,于雪地留下深深的痕迹。
虽然心里仍有些放不下夏夫人告诉他的事,但宋了知转念一想,难免存了些侥幸的心思,认为阮公子说不定还在吏部坐班,现在回王府也寻不着人。
到了抛尸的地方,尸体旁已聚集了一些围观的百姓,纷纷发出害怕的抽气声,却又不肯离去,一个个瞪大了眼,嘴里念叨着造业。有两个仵作匆匆赶来,骂骂咧咧地将围观的人群撵开,这才注意站在远处的宋了知和林敏。
其中一个仵作向林敏点了点头,与另一位仵作粗略地检查起了尸体:“男,约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眼珠被挖,手腕大腿有捆绑痕迹,生前曾有剧烈挣扎的迹象,后被人用绳索勒死。”
宋了知走近了些,看清死去少年的样貌,对方尸体虽然已呈青紫色,双眼处更是血腥骇人,但从高挺鼻梁和秀美的双唇便能猜出他生前定是个清俊少年,不由为他韶华早逝而惋惜。
两仵作大概也认为少年相貌不凡,对死者进行了一番相当粗痞的评判:“这个长得倒比城北死的那丫头好看许多,瞧这小嘴,啧啧,死了真可惜,要是让他为大爷我含上一含,那滋味,绝了!”
“别痴人说梦了,像他这种货色,莫说到金陵渡,便是去章台柳也是排得上号的。”
“章台柳?那里不全是异族人么。真搞不懂那些王孙贵族怎么偏爱那些绿眼睛娘们,我总觉得她们毛发重,身上会有怪味!”
“你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真发了财,你还不第一个冲过去,你呀,平日里还是少说点闲话,当心哪日被割了舌头。也不想想,章台柳背后的东家该有何等的资产,才能从别国运那么多异族美人回来。”
“嘿嘿,这倒也是。我这辈子还没尝过——”
宋了知见那两人越说越偏,忍不住插嘴道:“可以劳请二位再说说城北那位死者么?”
两位仵作正是对着美人想入非非之际,十分不满宋了知的突然打断,万分嫌弃地瞪着他,正要吐出些腌臜词汇,却因宋了知身后的林敏蓦地收声。他们不情不愿地狠狠搓了搓鼻尖,没好气的答道:“今早发现个丫头的尸体,差不多是豆蔻的年华,挖眼后被丢到了城北的大路上,早上卖菜的老婆子发现了她的尸首。听那卖菜老妇的证言,那女的被丢在那里时似乎还没断气,犹自哀嚎着眼睛好痛,还提了一句颜色什么的。”
宋了知原本以为自己要被责怪几句,没想到仵作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宋了知还不至于自大到以为自己人见人爱,清楚他们大概率是在给林敏面子,忽地有些奇怪林敏的身份。不过现在要Cao心的事太多,他只是稍稍好奇一阵,又很快将那些疑惑都抛在了脑后。
待仵作验尸完毕,宋了知将尸体用草席裹了,放在木板上拖回义庄。这已经是第二十七具被挖眼抛尸的尸体了,他知道,过一会儿便会有专门画像的衙役过来,将死者的画像张贴在闹市处,等家人前来认尸。
他也曾见过几次义庄认尸的场面,每每看见衣衫破旧的死者双亲扶棺哭泣,宋了知便心如针扎,盼望官府早日抓到凶手。虽然不知衙门调查到怎样的地步,但宋了知经手那么多具尸体,亦看出一些死者共有的特性:无论男女,几乎全都身材高挑,五官深邃,而且从尸体所穿衣物及来认尸的家属打扮看来,这些死者的家境基本都不好,乃是钰京最底层的人士。
不过家世这点倒也不难理解,毕竟那些世家贵族的少爷小姐个个身后都跟了乌泱泱一大帮伺候的人,又在家中深居简出,被保护的极好,哪有什么遇害的机会。
宋了知见天色尚早,认真回忆着每一具尸体的抛尸地点以及路人被发现的时间,向林敏借的了一副钰京的地图,按尸体被发现的顺序依次用不同颜色的笔墨标注了编号,直观地将所有讯息放在地图上,果然又看出了一些可疑之处,匆匆将马车无法通行的偏窄巷落划去。
那么多具尸体出现在钰京各处,凶手极有可能不是一人,而是团伙。又因范围广泛,宋了知怀疑对方是通过马车等交通工具弃尸,故而将道路偏窄的巷落划去,发现除了城南的主干道,其余地方都已被抛尸过。
也许下一次就该去城南抛尸了,宋了知暗暗推测道,不过也曾有个说法叫“远抛近埋”,凶手又有交通工具,说不定城南便是凶手所在之处,怕就近抛尸染上嫌疑,故意将尸体丢得远远的。
宋了知提声问道:“林姑娘,你知道城南近三个月来搬来什么大户人家么?”
林敏本在给新送来的尸体眼眶填棉花,闻言走了过去,忘记自己手上还沾着被害人鲜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