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这座星球的丰水期,从玖的角度看出去,除了密集的雨幕之外,什么也看不到。过分茂盛的草木阻挡了本就微弱的光线,因此他不得不在栖身的洞窟里燃起火堆,这可是非常古老的活动了,但与他一同坠落的逃生舱已经千疮百孔,只剩下一些必要的器具还能启动,灯光早就不起作用了。
况且,这里的确不适合居住——它被称为异星,徘徊在远离人群的偏远地方,没什么合用的资源,也不存在有价值的风景,只有一望无际、腐败又生长的丛林,让它变得单调又无趣。
正值雨季,星球上变得很寒冷、chaoshi,更让人心生厌恶。玖蜷缩在火堆旁,残缺的肢体还在流脓,没有药物治疗,这些皮rou就会一直腐臭,直到消亡。他却有些享受这样宁静的痛苦,在短暂的几十年生命中,奔波于血腥味浓重的战场,没有感情地杀人、受伤然后继续同样的事情,任凭谁都会喜欢上现在这一刻。
玖清楚地认识到,那些争权夺利但又失败了的人将他视为替罪羊,将他放逐,倒是给了他称得上幸福的时间,即使他快要死去。
“叩叩,叩叩。”
然而,这份安静没有持续太久,玖硬撑起Jing神,发现另一位居住在这里的同伴回来了,正站在洞口旁突起的石块上啄着果壳。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衔着东西,展开翅膀飞了过来,仿佛刚才没有被雨水打shi过羽毛一般轻盈。
玖有些犹豫,但还是张开嘴巴,接受对方的投喂。去了壳的果实鲜甜多汁,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玖舔了舔嘴角,舍不得放过一丝一毫。然后,他看向歪着头打量自己的鸟:“谢谢……你也去吃点东西吧。”
这只鸟是他被放逐到异星上的第一天遇到的,那时他伤得很重,挣扎着爬进了洞xue里,然后惊扰到对方。鸟的体型很大,远远超过他在这里看到的同种,不知道是否与个体变异有关。但它有着蓝紫色羽毛、如绸缎的尾羽和鲜红的喙,毫无疑问,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
玖甚至动用了能量不多的通讯器,搜索对方的身份,可惜仅仅找到了类似的、生活在远古时期的一种生物,叫兰鹊,所以他也干脆这么称呼对方。
闻言,兰鹊欢快地叫了几声,伸长脑袋在他脸颊蹭了几下,才埋头吃起留给自己的那份食物。它速度很快,大概是心里记挂着别的,玖看着它,就像面对一个聪明的孩子,倒是没有深究为什么一只鸟会有如此高的智慧。用餐过后,兰鹊小心用喙梳理了颈边和身侧的羽毛,接着将带回来的一小堆植物根jing拖过来,爪子一按一按碾碎了不少,示意玖敷在伤口上。
玖不禁苦笑:“已经没用了……”他了解自己的状况,不仅是肢体的残缺,而且内里破败不堪,哪怕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无力回天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天天熬日子,除非——玖瞥了眼逃生舱残骸的位置,又转过头,克制回想的冲动。
可兰鹊无法理解,对它而言,只要不再流血,这个人就会活下来,因此它坚持要玖敷药,见他不动弹,还自己笨拙地探出爪子往那些血rou模糊的地方轻碰。
随着它的尝试,玖心底的郁闷减轻不少,暗想反正没几天好活了,痛苦也是一时的,不如让对方高兴点。于是他艰难地支起身体,先处理爬行时弄伤的手臂,然后忍着疼痛在断了的腿上也抹上薄薄一层,最后才将指头上残留的随意涂到脸和脖子。虽然草药几乎没有作用,但汁ye很清凉,让他感到了些许慰藉,长长舒了口气。
雨水仍在下落。
夜色比先前要更加Yin沉,催人入睡,玖本就苍白瘦弱,这时更困倦了。兰鹊替他看着火堆,一动不动,感觉火要变小了,就赶紧投入之前找到的、堆积在洞内的枯枝败叶,让温度保持在比较舒服的水平。但玖依然不太安稳,眉头紧皱,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yin,额前汗水干了又马上渗出新的。
兰鹊有些担忧,但以它的智商,只知道对方很难受,无计可施,急得在一旁跳脚,又不敢弄出太大声响。
此时,玖正梦见往日:死去的尸体如太空垃圾,转瞬便在高压下化为尘埃,不留一丝痕迹,几乎可以预见这是一个个家庭的破裂、一段段悲惨的哭泣。他嗅到了浓郁的腥臭,是血,是碎裂的内脏,是覆盖在双手的罪孽,但他无能为力。而战争的源头是什么已经无人清楚,势力不断争斗,利益令人扭曲成恶魔。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才杀人?
玖仓皇地喘息,记忆穿过陈腐的数十年前,回到他懵懵懂懂被带回老宅的时候,母亲抓得他很疼,迫使他乖乖向那个趾高气扬的男人低下头颅。从此,他便在家族里有了姓名,不再是所谓的“贱种”或“ji女的孩子”。
母亲到底在漫长的情色交易里坏了身体,把他推入那扇豪奢的大门后,一病不起,靠昂贵的药物和机器吊命,他也就顺势成为嫡脉的工具,为上层卖命,借此换取金钱。偶尔,那个男人觉得他挣了面子,舍得装模作样,在医院待上几个小时,母亲就一整天都露出笑容。玖小心翼翼呵护着这样的时光,即使他心知这是畸形的、充满罪恶的,仍难以放下,时间渐渐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