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云都,极宴楼。
今夜极宴楼不纳外客。
极宴楼内,笙箫管笛,声乐靡靡,小娘们妆容Jing致,衣衫华美,仿佛春暖花开时四处翻飞的蝴蝶,辗转徘徊在恩客身边儿,笑闹声几要将房顶掀翻。
没法儿不热闹。
炙手可热的长乐侯谢长安正和朋友们宴饮。
人们只知道长乐侯为大云立下不世功劳,没人知道他居然忘掉了自己的记忆,谢长安也不打算让旁人知道——云帝的话已然让他分不清真假,他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听见更多似是而非的谎话,哪怕这意味着他要费力掩饰自己的茫然,才能不让人看出端倪。
这不是很难,谢长安已三年没回云都,连过去的好友李必都没觉得他哪儿不对——谁知道他这三年究竟遇到过多少难事,性情有变也情有可原。
李必道:“北疆苦寒之地,我去过一回,就永远不想再去,要是真的打起仗来那还得了,不得‘头多虮虱,面目多尘,手为错,足下无菲’?还得多谢小谢,让为兄不用受那样的苦。”
谢长安:“李哥客气。”
筵席很热闹。
当年和谢长安一起做鹰扬卫的侍卫们此时都已在军队中担任要职,作为云帝的心腹,这群贵胄子弟既忠心耿耿,又野心勃勃,率领着大云的Jing锐之师,将一个又一个诸侯国收回王权的统御之下。
这群人平日在军队中一本正经,严以律己,建功立业,可卸下戎装,骨子里仍然是鲜衣怒马的纨绔子弟,觥筹交错,左拥右抱,玩儿得荒唐又尽兴,把个极宴楼闹得连喘气儿的地方都没有。
谢长安吃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将小娘抱在怀里谈笑。
李必找个借口把人弄走,在谢长安耳边,悄声道:“小谢,你这样行不行啊,万一那位再生你的气可怎么办?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这事儿再被逐出云都啊。”
谢长安眼皮一跳。
看来他和云帝的事儿在云都不是秘密,都把他当靠屁股上位的废物了吧。
谢长安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只可惜这些人不知道,云帝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真不知道“谢长安”的心有多大,连这都能忍——他不得不承认,云帝的身段儿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那对儿nai子,极宴楼小娘这么多,也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可惜了。
“李哥,别担心,好歹我现在也是大云的功臣,就算是圣上,也不会轻易夺去我的爵位和封邑。”
李必想也是,小谢怎么说也立下了赫赫功劳,云帝就算要睡他,也不能不让他睡女人吧,那说不过去,“也是,和你为大云立下的功劳相比,这点小事也不算啥。”
谢长安吃了盏酒,转转酒杯,面色不变,问:“李哥,何厌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李必一愣,“我知道你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想着呢。你在外头,什么都没听说?”
谢长安摇头。
李必道:“当初圣上遣大将军去打河间王,诸侯王都觉得何大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有个清流上表,数出何厌十大罪状,请圣上裁决,不管是贵胄,还是清流,或者民间,都闹得很厉害,最后圣上顺水推舟,判何厌凌迟处死。你当时还没回云都,不知道那场面有多瘆人,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毛骨悚然。”
谢长安道:“他……圣上,原来,不是很宠信何厌?”
李必叹气道:“谁说不是呢。可谁又知道那究竟是宠信还是捧杀,帝心难测啊!”
谢长安又吃了盏酒。
既然何厌在云庭的密室之中,那云帝当时就是找了个替死鬼去受凌迟之刑了。
李必也吃了不少酒,苦笑道:“我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何厌做尽天怒人怨的脏事,落到这个下场也不稀奇。如今天下安定,该死的都死了,圣上大权在握,已不需要何厌那样的酷吏来巩固他的统治了,何不让他背着世人的咒骂和唾弃消失在这人世间?暴君,仁君,你说,有什么区别?”
谢长安拧着眉毛,说:“李哥,你醉了。”
李必摇摇头,说:“我知道。”
酒酣耳热,谢长安只觉得一股浊气闷在胸前,走出去吹风。
这儿很大。
谢长安走来走去,走到一潭湖水上的回廊。
湖心是一处没有人声的水榭。
湖水映着月光。
今夜,月亮很大,既圆又低,仿佛触手可及,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只见倒影晃动,不可捉摸。
谢长安觉得头疼。
他面无表情地呼吸带着冷意的夜风。
这感觉,并不陌生,手臂上的箭伤将匈奴人的毒药送入他体内,那毒药没能带走他的性命,却带走了他的记忆,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时有痛意席卷他的头颅——他没告诉任何人,连云帝的那些太医在内。
金匾上的“重华宫”让他头疼,屋檐下金铃发出的叮铃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