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带走,愧疚和惶恐再度弥漫开来。
“放心,我也算是季小姐的旧识,只带走她一天,等明天招标会结束就会放她走。”男人回头看她,唇角牵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这人不喜欢节外生枝和变故,也委屈刘太太今晚跟我们走一趟吧。”
没再看刘太太,他挥了挥手,指挥:“让她和丈夫通电话报平安,然后带去南山那边的酒店。”
车窗升上去,车子很快在夜色中扬长而去。
——
医院里。
顾老的床边围满了人。
主治医生神色沉重的调节了药量,缓缓撤到了人群外围。
顾引川和魏秘书站在床边,魏秘书满眼通红,隔着眼镜,她撑了撑眼眶,忍住了泪意。
短短几天,顾老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一张颧骨明显的脸上,空洞的眼眶里的眼球也显出了浑浊。
他在床上艰难地转动了下头,稍稍偏过来一些,几乎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疼痛使他原本褶皱就多的眉心更加拧在了一起。医生已经在他身体承受范围内给了最大限量的止疼药,但是毕竟有一定的毒性,而且长久用止痛药,已经让他有了很强的耐药性,顾老身体各项机能也在迅速衰退。
这是医生的原话。
顾引川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像是一汪深潭,幽深不见底。
好一会儿,顾老憋得像猪肝的脸色才稍稍缓过来一些,他夹了检测仪的手指犹如毫无生命力的枯树枝,微微抬起一些,颤抖着指了下顾引川。
老人皱缩得几乎失去弹性的薄唇缓缓张开,抖着摆出唇形,却只发出微弱气声,没能发出一个字。
顾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顾引川,直到男人挺拔的身影微动,迈了两步走过来,缓缓倾身,如他所愿握住了老人犹如枯树枝般的手,那手几乎没有任何力气了。
“我在。”顾引川低低沉沉的声音落在老人耳边。
他的唇形很明显的在呢喃着“小川”,这是他在医院病危这阵子,清醒时候念叨最多的名字。
顾老浑浊的眼球颤抖了两下,想点点头,却只是艰难地张合了一下眼睛,他的眼眶里很快有了点shi意,润泽了干涸的眼球。
“小……小川……”
这一次,在经历了将近半分钟的拖沓和令人难受的撕拉气声下,顾引川终于听到顾老叫到了他的名字。
顾引川西装里面是半厚的黑色贴身羊毛衫,衬得他眼底格外黑亮清澈,带了成熟且温柔的光。他应:“嗯。”
“对……”
“爷爷、对、对不起……你。”
短短一句话,已经让顾老以一种呼吸枯竭的姿态喘息起来。
顾引川抬头看一眼医生,医生也只抬头看一眼正在滴落的ye体和平缓跳动的心电图仪,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顾引川收回目光看到顾老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球。
“好好休息,别说这些了。”
顾老又是长长的叹息,像是耗尽岁月的哀鸣。
“我……是、不是……做错了……”
顾老缓缓说着,浑浊的眼球里竟然又有了泪意,顺着脸上的沟壑蜿蜒而下,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悲痛的神色。
“十年前,顾浩和你妈……辛铭……”
顾浩是顾引川父亲的名字,到头来,老头子最牵挂还是这个过早过世的儿子,还有和他有着代沟、多年没有见面的孙子。
再见面,竟是最后的诀别。
魏秘书吸了吸鼻子,很快回过身去,捂着嘴,止住了快要逸出来的哭腔。
顾引川深深呼吸一口,看着顾老,眼底的神色沉了沉:“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不会怪你。”
顾老原本像是个孩子一样老泪纵横的脸上,表情瞬间止息。
顾引川接着说:“他在世的时候就常教导我,要孝顺你,多陪陪你。说你为了养整个家和顾氏不容易,他已经很不孝了,我不能再气你了。”
顾老爷子明白顾引川说的是他的父亲。十年里,他几乎再没提过“爸爸妈妈”这类的字眼,这样的谈话更不会出现在顾引川和顾老爷子的谈话里。
老人瞬间哽咽了,因为呼吸困难,他张大了嘴,浅浅换气。
顾引川语调很平缓,没有遗憾也没有抱怨的意思,只是浅淡的陈述:“这些年,我不是气你恨你,我是跟自己过不去。很多次,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只是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好留恋的。”
顾老很认真地想要看清楚顾引川此刻离近了的模样,他长大了,成熟了许多,已经再找不出小时候怯生生的窝在他怀里,乖乖的叫一声“爷爷”的样子了。
眼泪再次顺着顾老苍老的面容上滑下来,像是岁月蜿蜒成的河,顾引川毫不介意的抬手帮他拭去一些,好让他好受一点。
“你放心,顾氏我会接手,至少在我手里的时候,它不会倒。但我也不能说我能把它做得更大更好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