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去扶住了。
“娘娘!”
他来得殷切,左臂从身后环在她的背上,两只手都捏在她两臂上时,那像个半抱的姿势,她低垂着脖颈,面颊几乎要贴近他的胸膛。
他忽然有些心慌意乱,胸膛中忽然开始擂鼓,离得这样近,若心跳的声音能透过肌肤与骨骼,教她听见了会不会吓到?
好在有前车之鉴,晏七倒不像上回那般慌惊惶失措了,赶在她回过神之前,手上使了力将她扶稳,但总归还是贪心了些,不愿意就此放手,只抽回了环在她后背的手臂,双手规规矩矩掺在一侧小臂上,低声嘱咐了句,“娘娘当心脚下。”
中官伺候主子走到哪里不都是这样吗,任谁看了也说不出半个不妥来,她也不能,所以他情愿在她身边做个普通奴才,最好一辈子都这样“普通”。
皇后站稳了脚,也实在觉得身心俱疲得厉害,此时借了他的力站着仿佛从心底里也能轻松许多,手搭在他腕子上轻握了下,温声道:“陪本宫去书房。”
晏七嗯了声,扶着她缓步往那边去,看到了她另一只手上拿的那张名册,又委婉地问道:“娘娘,大监那边这回已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你在殿外都听到了?”她问。
晏七轻轻嗯了声,忧虑道:“但奴才还听到皇上要的不止徐大监一个人的命......可若是宫中人手教皇上尽数除去了,娘娘此后在宫中岂不是孤立无援?”
皇后叹息一声,不予置否,“还记得本宫从前跟你说过的,身在斗争中,今日人上人明日刀下鬼,稍有疏忽便会满盘皆输,人命就是最沉重的代价,是本宫疏忽了,可代价却是底下人的命。”
她说着又咳嗽起来,晏七忙伸手在她背上轻缓拍着,“祸从天至,娘娘也无法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不是您的错。”
有谁愿意背着那样重的担子,不论是她失去的人,还是被她踩在脚下的人,最后都变成了她手上沾染的鲜血。经过这么些年,她早已能做到什么时候都将话说得简单直接,听起来甚至有几分冰冷,但这些冷淡背后是功亏一篑的无可奈何。
她却是在乎那些人的,他都懂。
而帝后之间的明枪暗箭他今日也是第一回如此真切的领教到,不止是嫌隙,不止是夫妻不睦,他们之间是隔了人命的对手,只是他想不通,这样的两个人要如何做对方的枕边人?
晏七垂下眸,目光落在她莹洁的侧脸上,实在犹疑了好一会儿,才问她:“那娘娘......会怪皇上这样咄咄逼人痛下杀手吗?”
皇后苦笑了下,“若眼下危局不解,只怪罪他又有什么用。”
也是了,权势争斗只怪罪一个人是没有用的,否则,早在皇嗣被害之时皇帝盛怒之下或许就杀了她了。
可就是人人有掣肘,人人有顾忌,才生出这么许多勾心斗角。
徐良工认罪的消息于第二日传进了栖梧宫,案子定下来,他承认因一己私仇谋害张家满门,因实在罪大恶极,故判处斩立决,三日后于尚秋刑台当众处斩。
而其实早在当日皇帝走后,皇后再派人去探听名单上一些人的消息时,便已经是石沉大海,他来那一趟,确实不为商议,而只是木已成舟之后装模作样的一份通知。
装模作样为得是什么呢,大概是为了今后尚且还无法杀了她的那些岁月中,彼此还有一丝丝好相见的可能。
皇后听闻消息时沉默良久,再开口,便是对晏七说:“届时去替本宫送良工一程吧。”
她嗓音轻飘飘的,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眸中平静的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正值中午,这时节的太阳不算温和,刺进眼睛里实际上有点疼。
回了殿中,她在偏殿的佛像前静静跪坐了一下午,谁都没有见。
京畿府衙自然是进不去了,晏七只能在徐良工行刑那日出宫了一趟。
他一个人,乘了马车前往尚秋刑台,原以为那般血腥可怖的场面大抵是不会有多少人看的,却不料,马车刚临近街口便被堵得寸步难行。
晏七蹙着眉,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出神,才知道原来世上有这么许多人“嫉恶如仇”,乐意去看着一个与他们其实无冤无仇的人去死。
他只能下马车步行往里去,希望最好能到最里面去,让徐良工可以看到他,看到皇后的挂念,让他知道他舍弃性命保全的主子,没有忘记他。
他在人群中行的艰难,好不容易却也只到了刑台几十步之外,无法再往前,只好站在原地遥遥望向那个昔日位高权重的内侍监,耳边只听得见四下的骂声不绝于耳。
百姓们其实真的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恶行吗?
恐怕不是的,只是那念讣告的衙役那般念了,说他谋害了别人一家,想想定然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于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骂到后来,人们开始猎奇那是个阉人,还是个犯了死罪的阉人,所以阉人生性扭曲,仿佛身为残缺之人才是他时至今日的根本祸因。
晏七在鼎沸的谩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