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出的话有些不合规矩,他要仔细斟酌了片刻才开口:“是姜侍郎,奴才曾听扶英小姐多次提到过他,想来感情甚是亲厚,但娘娘......似乎并不喜姜侍郎,奴才只是不明白,大监严刑审问下,若姜侍郎真的有何闪失,小姐恐怕会怨娘娘。”
皇后那厢一时没答话,晏七便想自己定然是僭越了,他哪里来的身份可以过问国公府的家事?
他忙要请罪,皇后却止了,“连你也看出来了,你说得没错,本宫的确不喜那人,他是生是死本宫都不在乎,但此事并非本宫一意针对他,他若对姜家不利,纵然杀了,扶英也不能怨本宫。”
她说得是“不能”,而不是“不会”,可见她也清楚方才那番说法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慰藉罢了。
“阿英还跟你说过些什么?”皇后忽然问。
晏七如实道:“不瞒娘娘,那日小姐出宫回国公府,曾与奴才说了娘娘之所以会进宫的原因。”
“太后?”
他点点头,“娘娘如今可觉值得吗?奴才那日曾在娘娘幼年住过的屋子里看到过一副画像,娘娘那时候该与如今大不相同......”
“是不同,可有什么值不值得呢。”
皇后侧过脸不再看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栏杆旁,默然了许久才复又开口,声音轻的像风中的柳絮,仿若轻轻一碰便四散了。
“甘鹿野一战,本宫的哥哥们都没有了,国公府几近成为大赢朝两百多年最大的耻辱,太后处心积虑夺权想要置姜家于死地,那个时候,本宫除了进宫助国公一臂之力也别无选择。”
这是晏七第二次听到“甘鹿野”三个字,那一场惨烈兵戈带来的伤痛也只有从在乎之人的口中说出,才能让他感同身受,她也是那场战役中的牺牲品。
他心里陡然被压了块儿千斤巨石,闷得人连呼吸都难受起来。
她就那般静静的站着,锦绣华服妆点下的背影却仍旧单薄而孤独,让他想起当年帝后大婚那日,他站在栖梧宫的窗外看到的那个对镜落泪的女子。
晏七再不知该说什么好,或许不说话,就这么一直陪着她才是最好的。
她却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沉沉望向他,问:“晏七,你觉得若有一天国公府不在了,本宫该以什么身份活着?”
他被问得心惊,抬眼却见她眸中沉静如水,仿佛只是问了一个极其平常的问题。
他不舍得说一点晦暗的话给她听,于是只摇摇头,说不会的,“国公是大赢朝的中流砥柱,娘娘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天底下没有比国公府更加显赫的门楣,又怎么会不在了。”
她听着轻笑了声,“为什么不会,你也看过历朝史册,高楼倾覆往往都在朝夕之间,身在风口浪尖上,今日人上人明日刀下鬼,谁又能保得自己必能一世安稳呢?”
晏七无法反驳,改口道:“奴才盼望娘娘只是您自己,而不是任何一个身份,也不需要任何身份。”
她却不再答话了,沉默良久,直到晏七的双眸被亭子里来回的风吹得涩涩发痛,这才上前温言请她,“亭子里来回风大,小心着凉了,奴才送娘娘回宫吧。”
皇后回过身看他半会儿,却说不回去,“今日难得天气好,你随本宫一同四处走走。”
她说着已兀自下了台阶,轻纱的裙摆被风吹起来在空中飘出道优美的弧度,晏七低着头入了眼,忙提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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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大选过后,又一批新人入宫, 定过了位份、分置到各宫住下后第二日, 便理应前往栖梧宫拜见中宫皇后。
那日清晨突然飘起了绵绵春雨,晏七从偏殿窗口望出去, 可见正殿外的廊檐下立了许多雨伞,那边大门敞开着, 隐约有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扰了扶英清净看话本子, 教她颇有些不悦。
“晏七, 你把窗户关上, 我不想听见她们说话。”
扶英这会子就躺在窗边的贵妃椅上,手上捧着话本儿, 怀里放一碟糕点,得闲了便塞一块到嘴里, 含着东西的缘故, 话音传过来都有些囫囵。
窗户落下发出“啪嗒”一声, 晏七回身在她旁边的矮凳上落座, 听着那话音儿,忧心她再把自己噎着, 俯身递上去一盏茶到她眼前,“喝点水,咽完了再说话。”
她接过去饮了一口,再拿起话本子看,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半侧过身子来面对着他,单手撑脸,忽然问:“你说,皇上为什么要选这么多妃子啊?”
晏七不知她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问题,想了下,说:“民间寻常的男人都讲究三妻四妾来彰显地位,皇上是天下之主,自然也就妃嫔比较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