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像一个戏曲博物馆。
邱博洮介绍,这都是他几十年来从各地陆续收集来的京剧名家的物件,有重要的堂会戏也会借给演员穿戴,但他从未把辛韵春的东西出借过。
“他们不懂辛派,就不配穿韵春的衣服。” 邱博洮的话有脑残粉那味儿了。
他一一介绍自己收集的辛韵春的东西:“这是辛韵春在上海演时戴过的头面,那场戏可在上海引起了轰动。这是他给我父亲演堂会时用的折扇,那是……”
他带盛慕槐走到最正中那件白色的戏服前:“这就是他在这座公馆里演时穿得衣服。”
盛慕槐认真看,这件戏服由雪白柔顺的名贵面料制成,衣摆和进口白纱上点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几十年来颜色也未发黄,似乎还闪烁着昨日的光辉。
她想象着辛老板穿着这件戏服在舞台上的模样,竟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
邱博洮吩咐仆人:“把这个玻璃橱打开,给我把这件衣服取出来。”
第64章
那件柔软而名贵的戏服被从玻璃罩里取了出来。
没有玻璃的阻挡, 戏服的美更直接地呈现在面前。
它由上袄下裙以及一件白纱制成的半透明披风组成。珍珠润泽的光和洁白的裙摆从女仆的双臂上流淌下来,呈现着岁月也无法带走的优雅。
辛老板的一套头面也被取出,放在托盘上, 由另一个仆欧端着。
“阿雯你带盛小姐去化妆室上妆穿衣。半小时后我就要看戏。” 邱博洮吩咐。
捧着那套戏服的女仆应了一声,对盛慕槐说:“盛小姐, 请跟我来。”
一个女仆捧着戏服走在她前面,一个女仆捧着头面跟在她后面, 两人脚步极轻, 几乎没有一丝声响。
夕阳斜挂在海面上, 余晖将树影扭曲,胡乱涂在昏黄的白墙上。
高大的戏台在不远处,十几盏灯笼挂在戏台前面,红色的穗子随风飘荡,而她等下就要在台上扮演一个女鬼。
盛慕槐不禁怀疑自己走进了一个怪异而荒诞的梦,又或者她穿越回几十年前,成为了旧时光里的辛韵春。
这样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她脚下走过的路爷爷都曾经走过, 她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了爷爷的脚步之上,这种感觉让她心安。
化妆室很现代,白炽灯极亮,把花园里诡异的氛围驱散了。捧头面的女仆离开了, 只留下阿雯帮忙。
一个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的化妆师负责给盛慕槐化妆,他盯着盛慕槐的脸看得仔细,然后微微点头, 让她坐下。
底彩,底红,定妆粉。老化妆师的手细腻而柔软,一层一层的拍打,她的脸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模样。
“麦永修老师是香港最著名的粤剧化妆师,几十年来替不知多少名角化过妆。” 阿雯把衣服挂起,见化妆师已经在勒头,便将辛老板的头面放在麦永修触手可及的地方。
麦永修拿起那些银光闪闪的首饰,一件件插在盛慕槐的假发里,先是泡子,再是泡条,然后是镶嵌了蓝宝石的水钻蝴蝶。盛慕槐觉得头上沉甸甸的,那些曾经属于辛老板的头面仿佛赋予了她另外一个灵魂。
“起来吧,换衣服。” 麦永修言简意赅。阿雯将辛韵春当年穿的戏服从墙上取下,十分仔细地替她穿好,蹲下把衣摆和白纱摆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可这一穿竟发现了问题,辛老板很高,即使盛慕槐踩了跷这衣服也长了一截,白纱披风委坠于地。
麦永修皱起眉头:“衣服拖地了可不行,会摔倒的。”
阿雯也发愁起来:“是啊,这是老爷最爱护的一套衣服,如果破损了,我们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因为害怕把衣服弄破,她也不敢用别针去别。
盛慕槐将理了理垂在胸口的鬼发,说:“没事,我不会摔倒的。”
阿雯不信:“盛小姐,你是不知道老爷发脾气的样子,吓,太可怕了。”
“相信我,我比他更不希望这套衣服受损。” 盛慕槐冲阿雯柔和的笑笑,又说:“穿这件衣服也是邱爷的心愿,我们不能违背。”
“也是啊……” 阿雯愁眉苦脸地反复叮嘱:“盛小姐你在台上一定要仔细,要小心。”
“我会的。” 盛慕槐认认真真地说。
仆人把八仙桌搬到了花园内,摆上晚宴,邱博洮和他的情妇风四姨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戏台挂着的灯笼早已点燃,两侧还有做成八角宫灯式样的电灯,这让小舞台灯火通明。被邱博洮召来的乐队早等在台侧,准备为这位早年的地下皇帝献上一台Jing彩的演出。
“盛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有人躬着身子在邱博洮耳边说。
“那就开始吧。” 邱博洮饮一口茶说。
风四姨百无聊赖地拈了一颗豆子放进嘴里,想打呵欠却不敢露出疲倦的表情。又是一个困到死的晚上,早知要陪老头看戏,还不如应了白太太的邀去搓麻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