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眼角略微上扬,更添几丝妩媚,仿佛能将自己的魂魄给吸进去一般。
然后,她便如一根风中飘荡的羽毛,偏偏然倾倒了下去。
起初他只是一惊,顿住脚步,并未多做他想。
直到旁边那小女孩儿失声痛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他才惊觉不对劲。
一颗心高高提起,忙往前疾走两步,只见微弱的阳光下,小姑娘的双颊之上那泛着粉色的皮子薄的几乎透明,仿佛闪耀着点点晶光。
脑袋无力地倾向一边儿,露出一段纤细如玉的脖颈来,仙姿佚貌,恍如是误入人间的仙女,当真称得上是冰肌玉骨四字。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一个姑娘的容貌。
眼前的场景几乎被凝固住,连身旁那个小孩的哭泣声也渐渐飘远,席骏铮屏着呼吸,倏地不敢再动,生怕惊扰了仙子,打破了眼前的画面。
可他到底是席骏铮。
只一瞬的失神,很快就清醒过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仿佛方才那失神之人并非是他一般。
微眯起那双如孤狼般锐利的眼眸,席骏铮蹲下身体,伸出两指,想要探一探席瑾蔓的鼻息。
他的动作利落,只是两指在离她鼻端仅有两寸之时,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又恍若无事般继续往前探去。
屏息许久,席骏铮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复杂地盯着席瑾蔓,心中倘然若失。
竟是真的……死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明明他伸手便能抓住,可是他没迟迟动手,直到那东西飞远了,再也够不着了,突然才反应过来,我原来也曾在乎过这东西。
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仅此而已。
后事席骏铮只需吩咐一句,自有人会办妥。
丧事并未大办,就如她给她母亲办的那场丧事那般,一口棺材,一块墓碑,碑前墓边种满鲜花兰草,她就葬在她父母亲的边上。
幼妹哭了半夜,席骏铮便陪着她半夜,夜深回到房里,了无困意。
往事一幕幕浮现,他才知在自己心里,这小姑娘还算是得了优待的。
他这人一向小气,对于无关的人,一丝一毫心思都懒得分给他人,更别说是替别人埋葬母亲,还给银两接济她的余生。
幼妹想帮的人多着,便是路边的乞丐都想给他们买一套宅子住进去,自己可曾帮谁到这份上?
原来帮她,竟不止是因着幼妹的缘故。
倏地脑海里浮现那小姑娘灿烂明媚的笑容来,仿佛是一丝阳光探进深谷,照亮了黑漆一片的破碎。
她是在对自己笑呀。
是因何事在对自己笑?
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席骏铮烦躁起来。用力掀开身上的被衾,大步往外走去。
墓碑已经立好,碑前的地才被翻过一遍,光秃秃没有一根杂草。边上是一捆捆稻草扎好的花草,今日来不及栽种,明日才会种下。
立着沉默半晌,席骏铮突然上前两步,蹲于碑前,伸出食指,一笔一划描绘起墓碑上刻着的“席”字。
她叫席瑾蔓,小名榕榕,可留在墓碑上的,只剩下一个“席”字。一个女子,是没资格在墓碑上刻下名字的。
她为何会想要寻思?以她的性子,若真想要好好活下去,不可能会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
银两去向的事并不难查,可知道真相,席骏铮反倒想笑。
被坤云山上的刁奴截走了银两,她自己反倒连大夫都请不起,连个药钱都拿不出。
这事要怪坤云山上的那几个刁奴?
不,那是她由着那些刁奴犯下的事,她压根不想要回那些银两,或是说,眼前的任何事都不能让她打起劲来。
席骏铮见过她鬼主意一箩筐的样子,也见过她分毫不让,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的模样,没道理被几个没脑子的刁奴欺成这样。
被所有人抛弃,独留自己一人的滋味席骏铮知道。
因为他知道,所以他也知道她放弃的理由。
她怕了夜深人静那种噬心蚀骨的滋味。
她此前的生活单纯,在她的世界里仅有她的爹娘二人,而她的爹娘死了,余生便了无生趣,怎么个活法都是都一个样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不能自裁,按佛家的说法,自裁者死后是不能与父母团聚的,于是她就用这种方法折磨着自己,好让自己早日解脱。
她终究是与她爹娘团聚了。
那自己呢?
席骏铮皱紧了眉头,心口愈发堵得厉害。
他啊,连死后都没地方去。
自己都尚且活着,她为何就活不下去?
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心静了,他从袖口掏出匕首,将墓碑上的字尽数抹平,一笔一划刻下了她的名字。
席瑾蔓。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每当他心中难以平复之时,便来此处饮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