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不可终日;时刻可能辍学,在旁人家的孩子进步几名就能奖励一个出国游的时候,她为了学费讨好兄长,对父母虚与委蛇;好容易从那个家走出来,又被禽兽不如的亲哥哥拿那种事威胁。
当听到她出于嫉妒小耘,憎恶许峻峰,而想设计小耘去许家时,他不是不愤怒、惊讶和失望的。
然而愤怒过后,涌上更深的悲哀。
她自以为一无所有,所以嫉妒小耘有人无条件疼惜、保护;
她从未被保护过,所以出了事,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她却连求助的意识都欠奉。
像没吃过糖的小孩,不知道糖可以入口。即便他已送了她整座糖果屋,她也只会傻乎乎地守着。饿的快死的时候,自以为毫无办法,逼着自己去抢另一个小孩手里的馒头。
抢别人的馒头是不对。
可是责备、惩罚她之前,他更想先教会她:这里有糖可以吃,这些糖都是你的,你完全不必背着内疚、昧着良心,傻乎乎去抢别人的东西。
人是这样一种蒙昧的动物。
除了吃饭、睡觉这些最最基础的本能,其余的事情,但凡没经历过,就永远不能无师自通。
如何被爱,也是需要人教的。
许曌茫然地眨眨眼,良久,终于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
近乎震撼的感动过后,是更深的无地自容。
她无法解释自己对唐耘的恶意,任何解释都是借口。
她只能一遍遍说“对不起”,哭得快喘不上气来,只想着剖开自己,坦白更多: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我早就知道……八岁那年我在姑姑家,他们有了莹莹,就不想要我了。我很难过,我看着莹莹我就想,都是她抢走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我想着……没有她就好了,她要是死了就好了……我知道不该,可我忍不住……”
“后来……侯家成开始对我……对我那样。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要回老家,我是外人不能跟去,被送到浮远和爸妈一起。我看着我弟弟,他穿着新衣服新鞋子,他在我妈怀里撒娇,他有我没吃过没见过的零食……我也想着,要是没有他就好了,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他们都还是孩子,他们什么都没对我做过,可我咒他们死。后来……我弟弟真的死了。他回老家,被家里的狗咬到。他那么善良,怕大人知道了打那条狗,被咬破了也不敢说。然后、然后没及时打疫苗,就得了狂犬病。”
“他死之后,我终于回到浮远的家里。我有学上了,我目的达到了。我住在他原来的屋子里,我天天晚上睡不着,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咒死了他……是不是我害死的他……”
说着说着,终于再也站不住。
她蹲下身体,双臂抱住膝盖,哭得声嘶力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读书,我读了好多书,教人善良,教人做好事……我以为我不会那样了。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我居然会对小耘姐……”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尤其幼年尚不知是非时,受到的所有不公平,都会成为长大后恶的种子。
多少次了,许曌看着旁人轻而易举拥有一切,总想冲上去问一声“凭什么”。
她绷紧全身力气忍着自己的恶意,绷得牙根发紧,绷得肌rou酸痛。可终于忍到临界值,到了唐耘这里,功亏一篑。
听她一声一声哭嚎,高扬几乎都忘了自己脚踝处的剧痛。
周围时不时有人来往,好奇地看向这两人。
高扬抬眼一睨,目光中带几分摄人的戾气,他们才又纷纷走开。
终于等许曌哭得累了,稍微平静下来。
高扬沉沉地问:“现在知道错了?”
她一下下用力点头,“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高扬还想说点儿什么,医院派来的车到了。
两人一起上车,随行的医护人员帮高扬简单检查过伤势,说是脚踝处钢钉移位,需要重新手术。
许曌缩在一旁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他肿大近乎一倍的脚踝,还有血rou模糊的伤口,心里越发揪成一团。
高扬没再理她,时不时向医生询问两句,除了声调略微僵硬,倒像没事人一样。
很快到了医院。
高扬被推进手术室,临进门前,他指着许曌,对一个导医吩咐:“麻烦你,帮我带她去找袁文昭袁医生。”
手术室门关上。
许曌顶着一双红肿如桃子的眼睛,被带去袁医生的诊疗室。
在诊室门口的铭牌上,她看到袁医生的简介。
一眼瞥去,不及细看,只知道他是Jing神病理科的大夫,同时是高级心理咨询师。
许曌有些诧异,旋即想到高扬曾看见她自残的伤口。
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对她仍旧心细如发。
抿了抿唇,她瞬间又想掉泪。
可人已经进了诊室,在医生面前,咬牙忍住,只听他询问:“高扬让你来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