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中南来了,手里拿的是装乌鸡汤和红枣桂圆粥的保温罐。
“昨晚让老刘买的食材,早上四点起来熬的,趁热吃,补身子最好。”祁中南推开祁中泰买的早餐盒,把自己这一套递过去,开罐盛汤,热气氤氲,祁杏贞抬头看他,眼睛都水汪汪的:“大伯……你怎么还自己下厨了……”
祁中南笑:“这有什么,等我退休了,天天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祁敏在旁附和:“我记得爸是在部队那会儿练出来的厨艺吧,小时候还偶尔吃到你做的饭。“
祁中南笑了:”很久没做也有点生疏,但煲汤熬粥还是很简单的。“
祁杏贞埋头喝汤,从口暖到心,忽然有种荒唐的幸福感,竟然享受这小产的待遇来。
祁英翰看得烦出去抽烟,祁中泰起身说:”我等下有个会,先回趟公司。“
“谢谢你小叔给我买早餐。” 祁杏贞同他招呼,祁中泰优雅地笑了笑:“吃不了也别勉强,中午我有空再来给你买吃的。”说完,同祁中南和祁敏示意一下就出去了。
祁杏贞吃完了,祁敏站起来帮忙收拾,祁中南就对祁杏贞说:“我给院长打过电话了,给你换了个主治医生,这个事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白遭罪。”
祁杏贞靠在床后,想到那个人,心头就像扎根刺,但是要拔也会出血,她犹豫道:“我知道大伯替我委屈,可是现在这件事涉及祁家家族声誉,还有信科集团上下人事……而我,孩子已经没了,再怎样也不会回来,可方减毕竟是你的亲侄子,所以……大伯怎么处理我都能接受。”
祁中南皱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懂事?”
祁杏贞苦笑:“不惹麻烦已经是我的习惯了。”
祁中南看她,眉头又深锁一层:“你别想了,好好休息,余下的事我来办。”
医院查房了,新主治医生过来仔细询问一番又跟祁中南出去说话全院上下都知道这床是位特殊病号,谁也不能怠慢,过了一会儿,护士长亲自推车来给祁杏贞扎吊针。
后来,祁杏贞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嗅到一股清新的香气,抬抬眼皮看见母亲正站在床边整理一束百合。
十点多了,白日阳光晒进来,屋里只有苏淳瑛一个,她身上那件亚麻深蓝刺绣长衫喷了点柑橘前味的香水,手指间也是花香清露的味道,动作轻盈,满面喜悦。
祁杏贞想起来,祁中南他们这时候都在开会了,不用工作的时光真好,仿佛时间都慢下来,那么多琐碎的、细微的事物可以观察,比如母亲低垂眼帘里的游移目光。
苏淳瑛瞥见她醒了,笑了,继续摆弄花:”你这一胎倒是掉得好,祁中钰一慌就得露马脚,祁中南就在这档口等她呢,你给他们制造了不错的机会。”
祁杏贞冷哼:“你现在特高兴吧?是不是有一种看着我遭报应的快感?”
苏淳瑛歪着嘴角看她:“这是什么话?”
“你和祁叔的那一胎,要不是当年我的缘故,你也掉不了。”
苏淳瑛笑着坐下来,握着祁杏贞的手,温热的rou掌摩挲她的手心:“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哪有那么小气的?”
“可你因为那件事恨死我了,我知道。”祁杏贞的手搁在她手里,目光复杂。
“你想多了,哪有母亲恨自己孩子的!”苏淳瑛按压她的手,女人的手,都纤细柔软,谁也绕不过谁。
祁杏贞看着母亲,无力地笑了,不再继续纠缠,但她知道,这辈子,她母亲都无法原谅她——
那时母亲嫁到祁家一心就想生个儿子稳固地位,年纪大受孕难,试了四五年终于怀孕了,母亲兴奋极了,每天都在看育婴的东西,抚摸肚子的神情就好像那肚皮里的东西是个金胚。
年仅十岁的祁杏贞已经感觉到危险——如果母亲生个小弟弟,她完了,她对母亲的价值就彻底没了,如果连母亲都不爱她,那么祁家的人更不会把她当个人!哪怕这一胎是个小妹妹,那也是祁家骨血的后代,她也都是完了——一个永远得不到爱的废物。
怎么办?怎么办?
每日看着母亲的肚子在一天天膨胀,她的心都揪成一团,好想让这个孩子死掉——死了,她就安全了,她不用再害怕了——母亲的冷眼,继父的尴尬,那些嫌恶的话……
她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寻着个东西,寻着个契机……直到眼睛一下子撞进另一个眼睛里,深深的恐惧把两双眼睛勾结在一起,发自内心,无法遮掩,她恨的人此刻就站在了她的这一边。
祁英翰已经是个长得挺高的大男孩了,揣着兜,故意撇着嘴瞧不上她,又找着个机会蹭到她身边,低头小声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祁杏贞本能怕他。
“你想那东西死了才好。”他说死的时候,有种决绝。
祁杏贞惶恐去看他,看到他深邃的眼睛里,他的坏就从那里面溢出来:“我跟你一样害怕这事真成了,我的地位就不保,所以咱俩合作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