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红绸,就见上面写着,宋引章,梁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陆演微哂,将红绸踩在脚下,拂袖离去。
他们成亲那日,梁衍席上敬酒,敬完青王后他已有些醉意,眼角泛红,却仍对陆演恭恭敬敬道,“引章总是敬你这位表哥,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梁衍的大哥,有难同当,情谊永结。”
青王替他做媒,陆演出面平息宋程山的怒火,这些恩情梁衍没齿难忘。
二人婚后琴瑟和鸣,恩爱甜蜜,梁衍携爱妻拜访陆宅,男人在桌案上议事,她在一旁煮酒添茶,端茶上来时,她喊了声,“阿衍。”
他与梁衍同时伸出手。
阿演,阿演。他总分不清楚。
宋引章说,“表哥是长辈,你不许抢。”
梁衍揉揉鼻尖没说话,却在他低眉饮茶时,将她拽到身侧来,点着她鼻尖儿,扬眉佯怒,“刚才你喊谁阿衍?”
“谁叫你跟表哥名字那么像。”她小声嘀咕,新婚后的她面如桃花,眉梢含春。比少女时更美,更有风情。
自那以后,陆演很少见她当面唤过“阿衍”,以免招来误会,倒是有一两次,听她叫梁衍“兄长”。
宋引章自小母亲早逝,父亲重利轻义,心中缺爱,渴望有一个兄长遮风挡雨,护住她的安危,那时梁衍不顾自身安危,用后背挡住沉甸甸的宫灯,想必她心中已滋生情愫。
梁衍在朝堂上羽翼渐丰,眉目间的锋芒越发锐利,他出身卑贱,没读过几年书,行事难免鲁莽粗野,他手下又都是武将,劝不住人,总要去请宋引章过来。
她一来,他的目光都变得温柔起来,她说的话都有道理,他都依顺。
陆演与他私下见面漫谈时事,二人意见相左,他含笑转过脸,看向烹茶的宋引章,“请娘子来评评理。”
宋引章说,“那你们可不许笑话我说不好。”
她从小爱读书,读野史,读民间传奇,不同于一般女人,从不轻贱自身,不傲慢狂谈,她说话的时候,梁衍目光专注看她,她也望他。四目相对,只让旁人觉得自己是局外人,掺合不进这二人的世界。
渐渐的便有人说,兵马司的统帅惧内。
传到梁衍耳中,他眉梢带笑,脸还有点红。
除了那次。
那次也是陆演唯一一次失态。
踏青时宋引章被一个侯家子弟调戏,竟直接掳回府,陆演最先知道消息,立即备马赶往侯府,王秋庭跪在他面前拼死拦住他:“大人您去,算什么身份?”
陆演说,“我是她的表哥。”
王秋庭深深看着他,“您不该如此鲁莽。”
“我有资格。我是她的兄长,我有资格!”陆演一连三句,声音喑哑。他忽然为自己心中冒出来的念头所惊,背过身去,立在原地片刻,嘴唇苍白,哑声道,“去通知他吧,拖久了不好。”
梁衍正在青王府商量战事,听闻消息夜闯侯府,抱出瑟瑟发抖的宋引章,却被对方堵住挑衅。梁衍额角青筋蹦出,缓缓扶住腰间的佩剑,宋引章按住他的手臂,埋在他怀里轻轻说道,“不要,阿衍。”
梁衍却捂住她的耳朵,“你背过身,不要看。”
宋引章知道这回劝不住他,默默背过身,将耳朵捂起来,但能依稀听到身后的尖叫厮杀。
梁衍在战场上拼过命,在死人堆里爬过,那年为了保护她,以身挡灯,都能把命豁出去,这回他将对方打得血rou模糊,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rou,只给他留了一口气。
回家路上,宋引章颤声道,“阿衍,我没有……”
“我知道。”梁衍露出安慰而心疼的眼神。
打人闯祸了,对方还是王公子弟,青王虽有心替他求情,但也恼他鲁莽,有心让他吃点苦头。
那段时日梁衍在兵马司出境艰难,总有人挑衅,排挤他,友人也渐渐疏远,也只有陆演不在乎,依旧与他往来。
梁衍千恩万谢他那夜派人来传信,陆演则道,“我该做的,不必言谢。”又道,“眼下金陵风波未平,边陲又传来战事,你可是要随青王远赴平定?”
梁衍颔首,侧过脸看向妻子,“我想带她走。”
妻子眼里满含依赖的看他。
谁知临行前宋引章忽然有孕,路途遥远不便养胎,梁衍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出发前的一天,他搂住她还是纤细的腰肢,摩挲着恋恋不舍,低声道,“我实在,实在舍不得你。”
宋引章捧起他的脸,“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还要掉起眼泪来,被表哥看见了,羞不羞。”
梁衍还是放心不下,离开时托视作长兄长辈的陆演照顾妻儿。
本以来战事结束,他就能回家团聚,陪妻子养胎休息一段时日,没想到这一去却是永别。
青王平定战事后举兵造反,时间拉锯了好几个月,最后青王大军围住皇城,陆演大开城门。金陵刚破,梁衍一路快马加鞭回家,却看见门前挂着两个白灯笼,在风里凄惨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