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之心,以为和他相好的花魁娘子染了病,有传染的可能,所以才言语刁难,但见楚鼎鸣眼神明厉,行止自若,却又显然不是。
花魁娘子想要解围,又不敢在楚鼎鸣面前开口,楚鼎鸣倒习惯了这种他一开口便万籁俱寂的环境,直接说:“行了,我知道了,你要么是收了重金——从这杯破酒来看不像,那就是出于仁心,肯治被人嫌弃的病人,袅娘过来坐吧,我方才也不是疑你背着我通jian,这小道士一看便是童子鸡,你莫生我气。”
葛罗浮目瞪口呆,楚鼎鸣捏了捏袅娘的脸,笑语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疑惑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见你一进来就看着我,所以以为你有话要和我说。”
“是啊,我话已经说完了,你再待在这儿会影响我花前月下,可以走了。”
葛罗浮气结:“我以为你对我有兴趣。”
楚鼎鸣大笑,眉目间洒落了满天星光:“我对你是有兴趣,但绝不比我现在对袅娘的兴趣大。”
花魁娘子气得鼻子都歪了,还要强笑。
葛罗浮却郑重摇了摇头:“不是这种兴趣,我觉得你对我的医术会有兴趣。”
楚鼎鸣这才正眼看他,也松开了怀中的袅娘,直接便把人推开:“这还像句聪明人说的话,看来你没白长了个漂亮脑袋。”
袅娘气得扯着怀中的手帕,冲葛罗浮露出一个同病相怜的同情微笑,便匆匆退了下去,气急败坏的背影毫无花魁风度,楚鼎鸣看在眼里却笑得开怀。
葛罗浮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好像长了根淬毒的舌头,从恶意中攫取欢愉,但某一刹那,他又觉得楚鼎鸣很率真。
“你是天机阁的阁主,天机阁是江湖帮派,自然要管江湖兄弟姐妹的事,而从老阁主开始,便一直厚待这一行。”葛罗浮负手而立,脚步踏方圆,不自觉摆出在山上练剑时的站姿来,一派道骨仙风。
“沦落到这里的姑娘多是苦命人,有些病发于微时还可救治,但若藏着掖着,就坏了事。我擅自接受邀请来诊治,连袅娘姑娘都亲自出来留客,我便知道是有人要见我。你讲话虽不中听,但我不觉得你会因为我救治这些姑娘而惩罚我。”
楚鼎鸣道:“过来坐,你真是聪慧,我不仅不惩罚你,还要奖赏你。”
葛罗浮也不拘束,直接在袅娘坐过的位子上坐下,好奇地看着楚鼎鸣。香风犹在,楚鼎鸣却觉得这苦苦的小道士已浓烈得盖过了袅娘的春色。
但他还是盯紧了葛罗浮道:“我听说过你行医的名声,但我猜多半又是个江湖骗子,所以才让人试你一试。现下看来,你有胆量来烟花地,也已诊好了许多人的风流病和其他随便什么毛病,我便要奖赏你去诊一个要命的病,一个要命的人。”
葛罗浮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以为他也要像一般大人物一样卖关子,但楚鼎鸣却箩筐倒豆子一般全说了:“朝中有位阁老害了这个毛病,上朝的时候阳物都痒痛不已,屡屡御前失仪。我们用他暗中宠爱的一名ji子,去卖他一个面子。治好了是你的本分,治不好,你就死。”
葛罗浮失笑:“这如何是奖赏呢?”
“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富贵死中求,险还不够,要敢于冒死。不管你想不想要这个富贵的机会,我却是很少赏别人这样要命的富贵的,我既赏了你,当然是便是奖赏。”
葛罗浮接了这个赏,他不得不接,因为楚鼎鸣已经口无遮拦地全告诉了他,他接了尚有活路,不接便是立时要命。
他这才知道,为何京中人形容楚鼎鸣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病是他幼年的一场大病,其时京华的天机阁和远在云贵的天命楼尚是一家,老阁主的亲兄弟不满老阁主传位幼子而非长弟,暗中将毒下在他喜食的果品里,险些要了他的命。
祸便是他这张嘴,江湖草莽多重面子,往往因为一句看不起人的话便能要了对方的命,在这样的江湖里,楚鼎鸣应该是活不下来的。
但他活下来了,并且活得越来越好。
葛罗浮治好那位阁老后楚鼎鸣亲自为他庆功,葛罗浮便对他说出了心中所想。楚鼎鸣这“祸从口出”其实很高妙,首先,他有这样一张欠打的嘴却没被人打死,便可知他的功夫深浅,江湖上传楚鼎鸣武功深不可测,恐怕一多半是因为他脸上长了这么个祸害还活得活蹦乱跳。
其次,楚鼎鸣会对亲信说一些好听的话,说得很少,但更加可贵。他也在亲信面前肆意痛骂共同的敌人,当他嘲讽的是仇人时,他说的话便十分悦耳。故此,他有很多死心塌地的亲信。
再次,楚鼎鸣的一张嘴在对阵要面子的敌人时,便往往有意外之效。差点毒死他的那位伯父被老阁主打得远走云贵,曾多次反扑,直到亲身出阵却被楚鼎鸣骂得走火入魔,这才铩羽而归。
老阁主认为楚鼎鸣结了深仇,辱及伯父最重视的自尊,早晚有一日会招致大祸,但楚鼎鸣却不以为意:“恐怕没等我遭报应他就已经老死了,如果老得不够快,我还可以时常给他写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