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伤痛上建立联系,是佐藤的无奈。
只是不明白,到底,伤到了谁……
从那以后,佐藤再也没有勉强过Sakura。而Sakura,依旧爱静静地坐着,不大说话,日子与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平静得几乎不真实。如果在和平年代,是不是就可以奢侈地幻想未来;但是在战争时期,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确定的拥有,让佐藤倍加珍惜,已不能,也无力去计较太多。
还是有遗憾的。佐藤从未见Sakura笑过。“Sakura,你的笑容一定比盛放的樱花还要美丽。如果你有一点,哪怕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笑一笑吧。”佐藤这样说时,Sakura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但是,也只是注视,不曾笑过。
早就知道的,反常的平静,决不会长久。在相遇之初,便清楚地明白,Sakura也不是那种只会倚在床边看树影的人。
1941年春,日军对根据地进行了几次大扫荡,佐藤的部队也担负了很重的任务。但若干次扫荡的结果却是相当不尽如人意,不是那些村庄人畜无存,就是遭到不同程度的狙击。在一次同僚集会上,佐藤因出师不利而受到嘲讽,心高气傲的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后来,这成了佐藤一生最后悔的决定。很多时候,自欺欺人比面对事实来得可爱。
也许是天意,就像奇迹让Sakura出现,也让佐藤在这时离开会场。
当佐藤回到部队推开房门时,看到的是Sakura正在放飞一只信鸽的情景。佐藤心一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鸽子连开数枪。可怜的生物刚刚飞出窗外,便成了佐藤的枪下之鬼。勤务兵听到枪声急忙推门闯入,佐藤的声音冷得吓人:“把窗外的那只鸽子捡来。”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佐藤看清鸽子叫上绑着的纸条后手还是不自然地抖了起来--遒劲的笔体在窄窄的纸条上写的是只有少数几个军官才知道的关于下次扫荡的部署。Sakura气定神闲地站在窗边,平静地看着脸色骤变的佐藤。
佐藤狠狠地把纸条揉碎:“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们。”
“我们?”
“你和你的手下用日语谈论军情时从不回避着我。”Sakura从容地说,一口纯正的关东腔日语让佐藤呆立当场。
佐藤把掌心中已碎掉的纸团掷到地上,紧紧地盯着Sakura,目光如炬:“你到底是谁?”
“华英飞。”这一次,Sakura毫不避讳,十分坦白。
一切都再明了不过了,华英飞--日军通缉了两年的八路军头子,这就是事实。他清楚,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Sakura,甚至连这个名字都不真正属于他。镇定从容的Sakura,寡言少语的Sakura,凝视树影的Sakura,任他予取予求的Sakura……不过是掩盖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华英飞。佐藤突然想笑,自己对Sakura的一片痴迷到头来只是他取得情报的工具。连相遇,都是自己的愚蠢给他制造的契机。所有感情,成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一双日本军官的臂膀居然变为一个八路最安全的栖身之所,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作为一个堂堂的皇军陆军少校,受到这种带有严重侮辱性的事实刺激后,他本能的反映就是举起持枪的右手,对准了离他只有五步之遥的Sakura。但是,枪,迟迟没有开火。僵直的胳膊抬得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佐藤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他是Sakura啊,是你的Sakura啊……”但那黑黝黝的枪口却一声又一声冷冰冰地嘲笑:“他是华英飞,与你不共戴天的华英飞……”两种声音如影随形,在佐藤的脑海里横冲直撞,逼得他几乎疯狂。良久,他痛苦地大喊一声:“你为什么不是Sakura?”
一直在佐藤枪口下平静如常的Sakura潇潇洒洒地冷眼旁观他思想激烈地挣扎,淡淡道:“我在京都大学读书时,用的名字是樱泽华月。所以叫我Sakura也无不妥。
佐藤一愣,他……依然是Sakura吗?
窗外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Sakura偏头看去,飞翔的痕迹消失在微颤的树叶遮掩下的天际里,春末明朗的天空中……自由的痕迹。
Sakura仍旧眷恋地看着窗外,似乎并不在意还有一把枪正不屈不挠地对着自己。轻声地说:”我的父母是在你们占领天津时打死的,我回去时连尸体也没找到,据说是被集体枪杀的。我的妹妹是因为我被抓起来的,严刑拷问后没说出我的下落,后来便被送去当了军ji……“Sakura说到这时眼睛睁大了一点,”其实她是真的不知道我在哪里。“
佐藤不规则地呼吸着努力想在Sakura的眼中发现什么,然而却失败了。Sakura的目光太过深沉,就像黑色染缸中再加进任何颜色你都辨不出它的颜色。佐藤终于有些明白,原来Sakura的平静,源于他浓重的黑色。
”我不知道死过几次了,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活到现在,或许我现在的性命早已不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