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索地把头发拢起,扎了个低马尾,接着道:“事关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具体的病症名称……”
顾哲明打断道:“是焦虑症吧?你给他开了利眠宁。”
“……算是吧,不过是比较特殊的一种,有别于你网上查到的那些概念。”程利懿站起来,请顾哲明坐到诊室墙的沙发上,转身去饮水机前给他倒了杯温开水,“像大部分罹患心理疾病的人一样,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有这种病症,而现在你发现了这件事,这让他很苦恼。”
“他的工作很忙,工作场所的人际关系看起来也挺复杂,隐瞒病情是对的。”顾哲明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表情像是自责,又像是心有不甘,“工作压力是他得病的主因吧?现在他周末也经常不得闲,平时也不和朋友联系的样子,我怕长此以往,他的病情要加重。可若贸然去找他,我又担心他觉得尴尬,心里更放不开。”
程利懿给自己的塑料水杯接满了热水,拿在手中捂着:“你这就叫作关心则乱。不要小看穆宇,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坚强,也更倔强。因为尝到的艰苦与辛酸太多了,所以他对于痛苦的忍耐程度也较一般人更高。而且,他的症状其实是在工作之前就有的,不过那时候还不算太严重。工作压力只是环境给的诱因,不是他生病的根本原因。”
顾哲明奇道:“不是吗?难道是家庭……”
“也不是。”程利懿在他对面坐下,暂且放下水杯,做了个休止的手势,“抱歉,我只能透露到这里了,再说就越界了。”
顾哲明点点头,表示理解,把纸杯放回茶几上:“那我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吗?”
程利懿轻轻摇头,说道:“现在动作,几乎没什么用处,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因为他这病症是不破不立,就像让怕水的人学游泳一样,跳到水中会引起他心中剧烈的恐惧,这种恐惧逼得他发疯,逼得他想死,但当他求生的意志被激发,这份恐惧将彻底消失。反之,如果选择站在岸上,不跳入水中,这份恐惧就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若隐若现,时不时跑出来折磨他。现在的他就是这种情况,近来发生的事,让他被迫接触到了自己心里最害怕最担忧的部分,可只要捱过去,病就能好起来。”他解释完,又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有压力了,如果和他见面的话,按往常来就好。”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一个建议。等他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不管他告诉了你什么,不管你想要让他知道什么,作为他的医生,我希望你可以温柔地回应他。”他认真地讲完这段话,忽又一笑,“至于治病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毕竟我是专业的。”
送走顾哲明,程利懿抬头看了看诊室墙上的挂钟,麻利地脱下白大褂,戴上马赛克眼镜,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包五颜六色的气球,哗啦啦地洒在办公桌上,同时自言自语道:“还有三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
三个半小时后,他送走了两名小病人,累得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了。
替小孩子看病总是格外艰难,尤其是家长还在一边自说自话地解读孩子的意思,有时候发表的观点既愚蠢又偏激,让他觉得更需要接受心理辅导的是大人。
闭上眼睛瘫了十分钟后,有人轻轻敲响了诊室的门:“医生……我进来了?”
程利懿一听就知道是穆宇,便应了一声,稍稍坐端正身体。
【作者有话说:程医生:想让你俩把隔着的窗户纸捅破,偏偏要遵循医德屁都不能说。【诶,有点押韵】
第38章 争吵
穆宇轻手轻脚关上诊室的门,走到程利懿对面坐下,抱着公文包,两只眼睛望着脚上的黑色皮鞋,一声不吭。
程利懿仔细一瞧,看他脑袋上翘着一根呆毛,神情寂寥悲怆,面色有种病态的苍白,连带着嘴唇都褪了色似的,潦倒的模样得像个十年都没卖出去一份保险,靠吃土喝西北风度日的失意中年男子。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程利懿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担心他低血糖,还特意加了些红糖拌匀了递给他:“慢慢喝,喝完再说。”
一杯温糖水喝完,穆宇的眼睛仍是没神,头倒是稍微抬起来了一丁点儿:“医生,我的症状更严重了,现在连穿衣服摩擦到都……”
他的话匣子打开了,把近况全都倒出来,说完以后,好像失了神魂一般,就地蔫了。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种,改变环境。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去一个工作量小一些的,人际关系不太复杂的公司,快速减轻你的压力。第二种,改变你自己本身。如果没有头绪,就看看你周围那些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是怎么做的,他们是怎么处理压力的,他们是怎么拒绝上司不合理的要求的,乃至他们是如何穿衣打扮,去哪里健身学习,你都想办法去学学看,然后套用在自己身上吧。”
“最后,如果你什么都办不到,那就破罐破摔,做你最想做但最害怕做的那件事吧。”
穆宇茫然抬头,像是没听清,又像是难以置信:“什么?”
“去向顾哲明表白,如果他不回应,你就自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