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僻难行,首先过滤掉了只图热闹走马观花的一批游客,向导在山下拉客的时候,许多人听到距离就已经萌生退意,像这一类游客,大约本就不在目标接待范围之内。
等大家跋山涉水来到目的地,会发现村子里本身也有住宿的地方,主打的是原汁原味的村寨生活,价格适中,生活却多有不便,许多生活条件都很简陋粗糙,又过滤掉一批需求刁钻且难以应付的客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心平气和忍耐并接受走这么久、或是骑着简陋的代步摩托车来到一个看起来就离现代生活有一定距离的村庄。
山间别墅在这一片刚刚兴建,大部分都是才落成不久,就是为了从今年的旺季开始接待一批不辞辛苦又有一定素养和经济承受能力的游客。毕竟他和姜启虽然只是正式接待前提前试住,价格也不便宜,已经逼近一线城市五星级酒店的价格了。
很难想象在这样远离城市、远离人群的山里,居然会有这样一处地方,设计和审美都保持高水准,但又会在诸多细节提醒你,你是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山里,这种对距离感的把控才是最Jing妙的地方。
黄桦蹦跶着从台阶上下来,为村庄的奇思妙想感到惊叹,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姜启听,姜启笑道:“转了一圈你能有这么多想法啊。”
但他也很快点头赞同黄桦的想法:“不得不说这个村子的设计真的很厉害,一步步把目标客人筛选出来,然后又能满足各种经济水准之下的各种需求。”
黄桦又在沙发上躺到,大约是阳光从落地窗晒进来的感觉太过舒服,他对客厅的满意度显然远远高于其他。他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边,眯着眼睛慢吞吞地和姜启谈事业。
“这个村子,他们对客户的需求和锁定是非常主动的,但却能做出一种被动等待客户上门的感觉来,这就很厉害。有时候我觉得我的品牌做得太敷衍了,在很多人心里可替代性太强,只有靠着不停输出产品才能维系住买方热情,搞得我也心力俱疲。这两年越来越没有在做设计的感觉,好像总是在打仗似的,很焦灼。”
“所以你想换个方向吗?”姜启问。
黄桦又犹豫了:“算上出来的时间,我有好一段时间没上新了,再加上我最近完全没有什么准备,小半年之内可能都很难再回到正轨。本来我很焦虑,但是在这儿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在想不如就把这次当成一个转型的机会,我也可以真正做一点我想做的产品。可是又会犹豫,万一折了怎么办。”
“但是你不觉得你已经在着手做这件事了吗?”
姜启和他脚对着脚一起躺在沙发上,一人躺一头,两人脚心贴着脚心,就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慢吞吞地说话。
“你这么久没有上新,首先就把那些只图新图热的一般粉丝过滤掉了,以前喜欢你的人,不管是喜欢小众里的热门,还是喜欢原创设计的标签,时间都会过滤掉跟风的那一批人。而能留下来的本来就是你的核心群体,他们中的大多数一定是喜欢你的风格、接受你的变化,所以你放心去做吧。”
黄桦的脚左右摇摆、晃来晃去,突然慢吞吞地送上送命题:“是啊,这么多人都喜欢我的风格,但是有人说最理解我、最懂我,这几年倒是对我一无所知,一件衣服也没买过。”
姜启万万没想到这理想聊着聊着画风就急转直下,黄桦会突然发难。短短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该怎么说?说自己的职业不适合黄桦的风格?说自己很少在网上买衣服?说自己没空研究网购?
好像每一个都是送命选项,姜启的脚心绷直,紧张得腿都要抽筋了。
黄桦轻飘飘看他一眼,姜启心里冷汗直冒,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事儿说来说去,都还是跟先前黄桦已经发难过的他过往情史脱不开干系。黄桦说掀过这一页,是黄桦不同他计较,但他如果不主动交代清楚,以后黄桦再拿这些事儿做文章,他还是只有被吓唬的份儿。
姜启刚准备开口,黄桦反倒笑了,他眼睛弯着,很好说话的样子:“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有在别人的店里买的衣服,我就当你不喜欢在网上买吧。”
姜启觉得自己就像黄桦手里的一条鱼,人为刀俎我为鱼rou,还不是任黄桦将他揉圆搓扁,随意拿捏。
黄桦就是这样,他也不多说什么,也不多做什么,却偏偏有那种能吊着你一口气,让你为他心惊胆战的能耐。姜启的心里一边七上八下一边又想到丁达,黄桦尚未理会丁达,丁达就被他搞得五迷三道的,黄桦现在愿意花心思搭理他、跟他挑挑刺儿,那自己就是真的得交待在他手里了。
于是姜启一把抓住黄桦的小腿,说:“不是,我跟你坦白。”
黄桦又逗他,说:“你大惊小怪做什么,买衣服的事情有什么可坦白的。”他下巴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格外狡黠的笑容:“喜欢了就买,不喜欢就换,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姜启连滚带爬地栽倒在黄桦那边的沙发头,他咬牙切齿地捏着黄桦的脸颊,半是求饶半是叹息地说:“祖宗,算我求你,我给你坦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