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啊,安排个手术被她推迟了两次,每次都说家里有事。家里到底有什么大事?难道比人命还大?”
这两个月没有什么大事,除了他一直在忙融资的事,他用脚趾头也想得到她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她要手术,必定是要抛下一切工作赶来医院,肯定无法两头兼顾。
他在病房里见到芃芃。她刚刚从麻醉剂的药效中醒过来,眼睛还没全睁开,眼神迷惘,看见他,只一怔,微弱的声音问:“你怎么还在?”
他连着几天来看望她,她有的时候心情好,有的时候心情差。心情好的时候她看见他就笑笑,问他:“工作都不用管了?还是别来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说:“求求你,别来了。”
化疗的效果渐渐在她身上显示出来,她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胃口全消,时时恶心呕吐。那一天他去,只看见她坐在窗前的背影。病房里暖气充足,她却戴着一顶粉红色的毛线帽,看见他进来,回头,眼里有荧光闪过,笑了笑说:“我今天把头发剪掉了。”他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同她一起看窗外的景色。
其实窗外什么也没有,远远地只能看见楼下的停车场,汽车象一块块的积木,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忙忙碌碌的一番景象。她静静看了很久,也不抬头,最后说:“你还是别来了。每次想到你看见我这样子,我都很难过。”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别来了,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化疗大概要持续二十几天。起先一个病房两个病人,病友是一个肝癌患者,一定是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夜里睡不着,整晚整晚地**。后来她换去另一个单人病房,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又安静得吓人,她整天坐在窗前,脑海里有太多的空白需要填补。
有一天她忽然对他说:“我爸爸还没来看过我。”
他找着藉口:“你又没有告诉他,他肯定还不知道。”
她静静说:“我都换了单人病房,一定要花不少钱吧,阿姨一定已经告诉他了。他还没有来,一定是不愿意看见我这样,象当年我妈妈一样。”她停了停,苍白地笑说:“其实这样也好,他对我愧疚多些,将来会更看顾你们一些。”
他无话可说,不知道应该要怎样安慰她。她又说:“你也不要来了。”
后来有一次,他来的时候病房里没有人,他吓了一跳,心跳差一点停止,狂奔到护士站前去问,护士说:“1337啊,刚才好象看见她一个人下楼去了。”
他追到楼下,在小池塘边上的长椅上找到她。她戴着那顶粉红色的毛线帽子,坐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片面包,慢条斯理地喂鱼。
他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来,握住她的手。她本来就瘦,现在手指象枯树枝,入手冰冷,透过白得透明的肌肤可以看见蓝色的静脉。他问:“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她这天大概心情不错,还回头朝他笑了笑,回答说:“我把阿姨支开了,就一个人出来走一走。”
她坐在水边的样子叫他害怕,连忙说:“这里冷,咱们回去吧。”
她坐在那里没有动,悠悠地开口:“昨晚我还做了个梦,梦见我死了,葬在仙屿岛村外的墓地里,坟头上长满了野草。后来好象你来看我,拖家带口一大群人,你还告诉你孙子,这里埋着你爷爷年轻时候喜欢过的人,后来她死了,爷爷就娶了你nainai。我在梦里还想,幸好还有你记得我,到那时候来给我扫墓的恐怕也只剩你一个人。”
他伸出双臂抱住她。冬日的Yin天chaoshi晦暗,怀里的她瘦骨嶙峋,他就如同抱着一把枯骨。她立刻轻轻推开他,眼神平静地说:“贺宇川,我也想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但大概是不可能了。你不要再来了,我们分开好不好?”
他一如既往地生硬拒绝:“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同意。”
化疗本来就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法。主治医生说她对药物的反应强烈,血象指标很低,肝功能指标也不好,神色严肃地同他们说:“如果情况继续这样恶化下去,我们就只好停药了。病人的Jing神状态对康复很重要,家属要多开解病人。”
有一次他到的时候,她正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阿姨在门口急得抹眼泪,在门口也听得到她干呕的声音。阿姨向他哭诉:“芃芃刚才还好好的,就喝了几口白开水,突然呕起来,眼泪都憋出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当然吐不出什么来,这两天她吃什么吐什么,哪还有什么可以吐的……”
他去拍洗手间的门,大声喊:“芃芃,你开门。”
她也不应。好不容易听到她呕吐的声音停下来,她在门那边凄然说:“你不要进来,我不想你看到我的样子。”
再后来他来,她连门也不愿意给他开,隔着病房的门对他说: “求求你,不要再来了好不好。是不是如果我现在立刻死掉,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芃芃的阿姨整天陪在医院里,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总是双眼红肿,象刚刚哭过的样子。阿姨最后把他拉到休息室,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