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么薄情寡义的人,但郎君也得认清现实,须知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一年半载不行,三年五年的,有朝一日,我定会淡忘郎君的好,转而投向其他良人的怀抱。”
“再说了,郎君你也知道,圣上不是什么好人,他能利用我一次,就能利用我第二次。郎君没了,他总要退而求其次地另寻一位英雄豪杰震慑西羌。郎君觉得谁人合适?我看这次投壶宴上与围猎场上,阿玠哥哥都有出彩表现。到时候,说不准圣上就要让我改嫁到薛家呢?”
这话可说到了点子上,霍留行垂落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好像在抓什么似的。
沈令蓁立刻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这是我的手,郎君好好抓住了,你一松开,我可就跟人跑了。”
霍留行昏沉之中当真像是听见了,虽然使不上劲,五根指头却扣成了弯。
沈令蓁鼻子一酸,方才吓到腿软都没哭,瞧见这一幕却有些忍不住了,好在这一腔酸意被推门而入的声响及时打断。
医士终于赶到,快步进来,匆匆搁下药箱,轻车熟路地吩咐:“叫你们烧的铁呢?烧好了没?”
空青赶紧从外头取来一盆清水和一片烧红的铁片。
京墨则帮着解开止血带,方便医士察看伤口。
没了布条的束缚,鲜血立刻狂涌而出。霍留行扣着沈令蓁的手彻底松开,这下是当真没了意识。
“郎君!”沈令蓁近距离瞧见那咕咚咕咚冒血的伤口,浑身一颤。
医士瞅她一眼,就着清水洗干净手,没大当回事地说;“家眷放心,还有救,我八年前能医好这小子的腿,现在也能把他这窟窿堵上。”老头说着,用铁镊子夹起铁片,努努下巴,“闲杂人都出去吧!”
沈令蓁不好打搅医士救治,只得狠狠心把手抽了回来,离开了卧房,到隔壁屋子才问起跟进来歇力的京墨:“这位医士是……?”
“南罗北黄,这位就是南边的罗医仙罗谧。”
沈令蓁记起来了。当世两位医仙,北边的黄医仙为圣上所用,常在京城,南边的罗医仙则游走民间,四海行医,已有近十年杳无音讯。
去年赵珣下驾庆阳霍府,便因找不着罗医仙,带了一位传说为罗医仙座下高徒的医士来替霍留行诊治。
这样看来,罗医仙其实根本从未失踪,而是一直藏在暗处,在为霍家,或者说为前朝皇室做事。
这些年,罗谧不单替霍留行医好了腿,还将封窍锁脉的绝学传授给了空青,助霍家掩人耳目。当初赵珣身边的医士查不出霍留行腿的端倪,正是因为当徒弟的赛不过师父。
沈令蓁这下再想到方才罗谧那句“还有救”,心便安了几分,终于有余裕问起霍留行受伤的前因后果。
“郎君是被谁伤成了这样?”
“野利冲。”京墨答。
沈令蓁点点头,并不意外,因为霍留行说过,弯头斧是西羌人常用的武器。
“郎君怎会与他交上了手?他不是住在鸿胪寺那边吗?”
京墨摇头:“今晚入夜后,郎君得到信报,得知野利冲傍晚入宫请见圣上,称接到王上急信,命他尽快回国,所以当即便动身离京了。郎君因野利冲在皇家猎场那一出凌空换马的招式,怀疑他的背景与霍家军有关,本打算在京中再找机会查探他,却因他突然辞行,被逼上梁山,不得不连夜乔装追出城去。”
沈令蓁愣了愣,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早不早,晚不晚的,野利冲怎么偏偏就在霍留行对他起疑心的时候离开了汴京?
下午皇家猎场,一些当时没太在意的细节忽然闯进了沈令蓁的脑海。
她记得薛玠向太子请罪时,脸色非常不好看,并曾欲言又止地试图解释什么,只是无奈被父亲逼退了回去。
那会儿她还道薛玠是丢了面子不高兴,如今一想,那种神情,分明是受了冤枉。
他不是不小心射偏的,而是被人陷害的。
而在场之中有可能陷害他的人,论动机,论本事,只能是野利冲。
那种追来逐去的场合,要让薛玠射偏箭支,对野利冲的身手而言并不难,一颗攻击对方虎口的小石子便能做到了。
这样一来,一石二鸟,既灭了薛玠的威风,一定程度上离间薛玠与皇家之间的感情,又用那一出招式激起霍留行的疑心。
沈令蓁惊道:“你们可曾想过,这或许是野利冲的圈套?”
野利冲是故意露馅,引诱霍留行追出城去,准备趁夜黑风高对他下杀手的。甚至此前崇政殿晚宴上,那所谓的“马脚”,也是野利冲的Jing心策划。
京墨点了点头:“郎君应当知道。”
“知道为何还自投罗网?”
“因为……因为郎君有把握打个来回。”
沈令蓁看着京墨不太自然的表情,蹙了蹙眉。
她相信霍留行有把握隐藏好身份,不让自己落入敌手,但看今夜这凶险的结果,真要说他完全游刃有余,却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