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听到有人来,转身见几个黑衣人奔来,气急败坏道:“皇上允诺放你与你哥哥团聚,为何你又回来搅局,违抗命令!”
梨溶牵钱进来站起,凄然一笑,脸颊灿若胭脂,傲然道:“你们这些只会抱团扎堆的废物知道的时候,我哥哥骑名驹早奔逃千里了——”话未完,箭矢破空,噗的射中梨溶胸腔,贯穿及背,梨溶后仰倾倒。
焦雷过顶,钱进来心中像被刀狠狠剜了下,梨溶顺势倒在他怀里,那么娇小,她脸上犹有泪,口中吐血,哑声道:“往荣王府逃……”
空中有声,紧跟着箭矢破来,幸得钱进来有所防备,转身闪入一折墙角,他抱着辛夷,一路狂奔,身后人影纵掠,时不时箭矢擦身,簌簌哆哆,危险只在千钧一发间,梨溶抬袖,从内窜出各种蛇虫鼠蚁,袭向后来紧追不舍的黑衣人,惨叫声起,没了箭矢,钱进来不必左支右拙,但知道很快会有人继续追杀。
现在去哪儿呢?附近住户遣散逃命,奔跑巷陌快不过高墙上俯览的狗腿,纯粹活靶子;而荣王府前后门绝对被封住了,无异自投罗网,钱进来急中生智,忽的想起隔壁风流府,转向奔去。
一路颠簸,梨溶吐血越来越多,她张大嘴,鼻腔里鼓出血泡,每艰难呼吸一次,脸就惨白一分,那些吸到肚子里的气似乎都随着胸腔破洞流散了,她的生命也随之风流云散,喃喃道:“别……别跑啦,我好难受……”
“就快好了!”钱进来吼道,眼眶一红,“你是会招蜂引蝶的妖怪,怎么会死呢,你不会的。”
一滴温热的水滴到梨溶额角,混着她眼中源源涌出的泪水,一线滑落。
“我是坏人啊……我害死了荣王府那么多人,还杀了我父亲,我罪大恶极,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也不为过……”梨溶眸色渐渐黯然,缓缓闭上眼,哀伤欲绝,钱进来看着她这幅模样,忽的伤心的要命,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梨溶不是坏人,就算她做了那么多天怒人怨的坏事,他还是觉得梨溶不是那样的人。
“明知如此,为何你不跟你哥哥远走高飞,为何要回来?”
“是啊,为什么呢……或许是不忍心吧,不忍心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原想,虫子一暴动荣王府的人都会跑死不了几个,但我没想到皇上那样狠竟借口灭虫射火箭一个个剿灭……你知道吗,我还舍不得你,我还没给你最后的药呢,我怎么能走呢。”梨溶说着睁开眼睛,眸色焕然生机,清清亮亮,宛若三月星辰,投射在钱进来心窝,先是一凛,继而透骨寒,倘若没有猜错,这便是回光返照了。
使钥匙打开风流府小门后,钱进来停在花园里,此时春也尽了,天光惨白,残红土柳,曾经光艳灼灼都被黄土埋葬半截,零零星星,他抬袖替梨溶擦泪水,想到她奔跑许久汗shi额发,忍不住哀戚道:“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最后还是你陪着我。这世间,我你这么一个朋友啊。”
“太妃一定恨我了,也一定伤心死了,我害了她,害了王爷,害了荣王府那么多人……”
“可我没有办法啊……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了,我还杀了亲生父亲,罪大恶极,怎么也弥补不了了,所以我才赶回来,可是也迟了啊……”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办法啊……”
“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梨溶挣扎着伸手抓向天空,衣袖褪落,关节洁白若新藕,真想抓下云上仙人,追问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为何生来就是做坏人的命,唯一一次做好人竟赔了性命,她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还未结婚生子,为什么老天对她如此不公,从小就被折断了灵魂,从此永远徘徊黑暗,与蛇虫鼠蚁一窝。
其实不是不向往干净美好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梨溶背脊一僵,手重重垂落,歪了头再也不动。钱进来屈膝,跪地缓缓放下,颤着手、使衣袖擦干净她的泪水,她口鼻的血,抚下永不瞑目的双眸,沉沦无梦深渊,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初见时她站在荷池曲桥上娇叱跋扈叉腰的样子,从此她永远停留在十四岁的刻画里,花尽荼蘼,倦极而凋。
便是眼泪再忍不住,汹涌奔腾。
泪再也忍不住,汹涌奔腾。
对不起,一直都不喜欢你。
对不起,一直提防你。
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其实,也不是真正的不喜欢,怎么觉得呢,你太过异术,特立独行,不得不令普通人心生害怕,继而群起而排斥。
我只是个普通人……自私自利,不值得。
☆、王府陨
许是沿途血迹引来追杀的大内侍卫,脊瓦噌噌,钱进来不得不收拾情绪逃命,最后一眼回望草丛里静静躺着的少女,被灌木勾起裙角,斜斜翘,风过振振欲飞苍穹,衬着她疏离眉眼,仿佛只是安静睡着。
他一边擦泪,一边朝旧时住屋狂奔。
高墙犹在,梯子犹在,翻过去,错落小石桌犹在,只是物是人非罢了,昔日歌舞升平千盏灯火的荣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