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背影。
听说村里要建一条公路,老家附近的好几户人家都要奉政府之命进行拆迁,不知道他家的房子会不会“中奖”。
你看,并不是没有烦忧的,只是他把自己置身于远离城市的上空,躲得远远的。
这些,别人都不清楚。
他也曾想把邢衍当作树洞,把烦心的事都告诉他,毕竟他是这座城市唯一一个亲近他的人。
但何其只向他透露了一部分,没有把真心话全都告诉他。因为他自小就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话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平添对方的心事罢了。他看得出邢衍很关心他,但是没有必要增加他的担心。
何其想到王姐临走时的眼神,疲惫如千斤坠压在了身上,他躺在床上,轻飘飘地叹了一句:“好累啊……”
邢衍正好从洗澡间里出来,穿着短裤短袖,也用毛巾擦着头发。他看到何其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便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朝他走来。
何其正在闭目养神,均匀地呼吸着。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额上,他睁开眼睛,邢衍坐在床边,发梢滴着水,落在脖子挂着的白色毛巾上,给他探体温。
“你干嘛?”何其有气无力地问他。
“你的脸好红,身体是不是不舒服?”邢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抬起手臂,将邢衍放在额上的手掌移开了,“只不过淋了一场雨,小题大作!你淋了好几次,我看你才要感冒了。”他翻了个身,头发还没干就爬到了枕头上,看着邢衍说:“我要睡一觉,你不要叫我。”
“可你头发还没干,要感冒的。”
“我累了。”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邢衍也拿他没办法。
何其躺在床上又做了许多的梦,这回他清晰地记清楚了。
梦里知道是梦,天空也下着雨。
他站在长坡,没撑伞,王姐和妞妞背对他走远。白茫的雨雾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也许是雨水进了他的眼睛,何其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觉得朦朦的雨里,不清楚在哪个方位的太阳竟也那么大,眼前闪光灯一般的光线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一把黑色的大伞罩在他的头上,周围一切的景色转眼间发生了变化。他身材矮小了许多,童年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出现在眼前,耳边是畦田里蛙声长鸣。雨已经停了,刚浇筑的白色水泥路上反射着烈日的阳光,同样照得他眼花。
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反光的水泥路上,一边用她最喜用的帕子擦着脸颊上的汗,一边缓缓走来。地面蒸腾着热气,将她影子照得像海市蜃楼一样。何其看着她,如同隔着一块白色带着花纹的透明玻璃,是那样的不真切。
多好啊,她朝他走来。
知道是梦,何其的嘴角微微上扬着。
即便是梦,这也是个温暖的美梦。
他等着母亲走过来,像从前那样抱住他,用家乡的话,温柔地唤着他的小名。
热气熏腾着他,背上和腋下大汗淋漓,他心里焦躁得不得了。母亲一直在水泥地上走,那么短小的路程,仿佛永远走不到。他想跑过去,身体却动弹不得,脚下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张开了嘴巴,发出了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叫喊声。
何其在梦里流着泪,他双膝跪伏在被太阳炙烤的大地上,无声地哭泣。
黑色的大伞垂下来罩住了他,有人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抚摸着他的脸庞,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何其——”
“何其——!”
一道惊雷乍落,何其从床上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铁皮屋顶,还有邢衍急切的表情。他出了很多的汗,喘得不行,如同在长途马拉松之后陡然落进水里,浑身冷冰冰的,像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块浮冰,随着北冰洋冰冷的洋流流向极地。
邢衍看他睁开了眼睛,明显松了一口气,低声地对他解释道:“你做了噩梦。”
何其仿佛还没清醒过来,不明白邢衍的意思:“我怎么了?”
邢衍手里拿着纸巾,擦了擦他额上泌出来的汗珠,对他说:“你刚刚做了噩梦,睡觉的时候挣扎得很厉害,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叫都叫不醒。”
何其从床上坐起来,眼神迷茫,他看了看周围,这才认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长坡上,不是家乡的小路。
雨还在下,敲打着铁皮,发出鼓点一样滴答的声音。在何其听来,就像小时候挂在墙上古老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几乎要被这声音蛊惑。
邢衍见他又呆住了,忍不住担心地晃了晃他的肩膀,问他:“何其,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说了这三个字,他就闭上了嘴。
我梦见我妈了,她在路上叫我,可怎么都走不到我身边。
“我梦见打雷了。”他神色淡淡地说。
昏暗的室内,从床前的蓝色玻璃窗上打下来一道亮光,何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突然间吓得不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