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衣戴着黑纱白花站在告别厅——家属竖排站在边上,参加告别的来宾横排站在棺木前。老nainai的黑白照慈祥地看着每个人,而家属和来宾却互相都不认识,在主持人的宣布下,全场肃立低头默哀。
古尘和叶乔姗姗来迟,反正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了。他们站到队伍的最后一排,跟着默哀。
老nainai遗体的最后一程是火化,她有一只耳朵是一耳妖怪给她的,一耳妖怪站在老nainai棺木边上,黯然地看着里面的老nainai。
古尘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一耳妖怪,要不要取回耳朵,全听它的。告别仪式在一分一秒的进行,他轻轻念咒,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叶乔侧头看一眼古尘,古尘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出去。
两个人站在殡仪馆外面的空地上,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一耳妖怪体型不大,全身棕色,有手有脚,穿着人类的衣服。它的大耳朵在头上,只有一只,但给了老nainai,自己敷了点古尘给的药,可以听见,但不清晰。
一耳妖怪遇见老nainai是在五年前的夏天,那年,古尘刚来这个地方,而老nainai每天一个人去公园。
一耳妖怪每天都很无聊,每天都会从去人少的地方转转,有天,它来到城郊公园。它在公园转了一圈,在后门的一排大树下,找了张长椅坐下。
“好无聊啊。”它在心里感叹。
一只白色小鸟扑扇扑扇翅膀,从树上飞下来,停在长椅上,啄啄木椅,与一耳妖怪为伴。一耳妖怪抬着头仰望天空,白云覆蓝天——轻吞,慢吐。
“这个给你。”
一耳妖怪就在快睡着时,听见了老nainai苍老温和的声音,它睁开眼睛,侧头看见一个盒子,吓了一跳,屁股使劲往左边挪动,眼睛茫然地看着老nainai。老nainai打开食盒盖子,笑着递给它一盒红豆糕,它不知所措。白色小鸟从椅背上飞下来,站在椅子上,啄糕点。原来不是给我的呀,原来她看不见我呀。一耳妖怪笑笑。
从那以后,一耳妖怪每天都会去城郊公园的长椅上坐坐。老nainai每天都会带着一盒糕点来,每次带来的糕点都不一样。小鸟有时会飞来吃,有时又不来。
今天,小鸟没来,老nainai笑:“明天会来吗?”
一耳妖怪看看老nainai,老nainai自言自语:“很久没人陪我了。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你想听什么?”一耳妖怪小心问道。
“以前小孩在身边,可以听他们叫我,现在隔得远了,也听不见了。”老nainai依旧自言自语。
“听得见吗?”
“听不见了。”
隔着两个世界的一问一答,老nainai说完,捶捶躬着的背,拄着膝盖,站起回家。
一耳妖怪看着老nainai老态龙钟踽踽独行的背影,捶捶自己的背,端起食盒,替小鸟吃掉,“真好吃。”
后来,一耳妖怪无意中找到跟人类的样子一模一样的古尘,它问古尘:“你知道怎么把自己的耳朵给人类吗。我想让她听见她想听到的声音。”
古尘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台上,嘴里叼根草:“你嫌自己耳朵太多了吗?”
楼下的一耳妖怪摇摇头:“我只有一只耳朵。我想给她。”
“可以啊。你要给谁?”
“一个老nainai。”
“好啊。”
古尘把一耳妖怪的耳朵割下来,念念咒语,捏成人类耳朵的样子,埋在后院的文jing草下一年,这一年中,消除妖力。他还给一耳妖怪上了点文jing草捣碎地药,但因为一耳妖怪只有一只耳朵,所以听力会略有下降。
这一年中,一耳妖怪一直陪着老nainai,无声的世界,相离的世界,坐在一张长椅上,一盒糕点,也算不无聊了吧。
一年后,老nainai的右耳朵恢复了正常听力,却很少去公园了。一耳妖怪每天坐在长椅上等老nainai,等糕点,哎,还是好无聊。
等了一年,见到老nainai的次数不到三十次,老nainai每次什么都不说,放下食盒就走。为什么会这样呢。一耳妖怪叹口气,再也没去过城郊公园。
一耳妖怪曾经提醒一目妖怪:换了眼睛之后,要离开人类,不然,自己会受伤。
……哎,受伤了。
古尘抿着嘴角看叶乔。叶乔低着头,看影子。古尘伸手在叶乔眼皮子底下,手心向上,纹路清晰:“好看吗?”
叶乔想起了第一次去啡语,第一次在大白天见到古尘,眉头动一动,扯了扯嘴角,一个很难看的笑脸。他自己并不知道。
古尘笑笑,双手捏捏叶乔的脸颊:“哎呀,我的小笨蛋会笑了啊。”
叶乔退后一步,拍掉古尘的手。我有笑吗。我有笑吗。呀,脸又红了。
一耳妖怪从殡仪馆出来,站在古尘身后道歉:“古先生,对不起。”
古尘和叶乔同时转身看一耳妖怪。一耳妖怪又道:“让那只耳朵陪着她去吧。”
古尘道:“想清楚了?”
一耳妖怪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