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过来,“教授指的是……我?你猜到他会这么要求?”
“符合逻辑。”陈鸥说,把日记簿递给他,“你是他唯一的血缘后代。最后的告别演说,他会希望你在场。”
尼斯从来没觉得食指这么沉重过,以按下核按钮的姿势把手指放了上去。陈鸥对他温和地笑着,并无讥嘲之意,十分明白他的感受。
半分钟后,女声道:“指纹扫描完毕,识别出第二名用户身份:尼斯。尼斯,你好。”
教授的虚拟影像破碎成斑斑亮点,消散在空气里。室内响起了两人熟悉的声音。
“陈鸥,谢谢你猜出密码。”教授说。书房音响系统极好,他的声音似乎降自虚无,“既然你已猜到了关键,那么我也遵守诺言,原原本本说出一切。不过,我还有一个担心。”他停顿了三秒,“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会毫不犹豫接受我说的一切,给我的行为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因此,我希望尼斯也在场,不仅因为他对我比你客观许多,职业习惯让他更倾向于从负面看待一切动机,还有……”教授的声音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我讨厌随时随地卖关子的人!”尼斯气愤地说。
陈鸥没有说话。接下来的虚拟图像使他几乎忘记了一切。
一个女子侧面对着他们,聚Jing会神地在实验台上工作。在她左手边,三台仪器静静运行着。前方一面硕大的屏幕密密麻麻显示着数据结果。透过她侧后方的玻璃窗,外面宽阔的庭院一览无余。
陈鸥对这座院子再熟悉不过。原本它只是一块空地,供研究所同事上班停车。他主持研究所工作后,花了一大笔钱,买下了当年获得国际雕塑大奖的一座少女雕塑。以雕塑为庭院焦点,景观设计师布置了音乐喷泉和红砖步道,灯光设计师给出了全园分层、水陆呼应的立体照明方案,专业园林公司移植了四五排树龄均在三十年以上的大树,在空地补种了花丛,铺设了草地。
最后,设计师们发现研究所小楼成了景观中的败笔。于是建筑师被请来,拆除了裙楼,在原先裙楼的位置新建了两座风格极端前卫的翼楼,加固了主体建筑,用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替代了原先细木隔断小窗,并重新粉刷了楼体。改造完成后,步道蜿蜒幽深,雕塑气机生动,分布在树梢、花丛、草地间的灯盏有如流星坠地。整座庭院是一个由无数体现着严谨与秩序的细节组成的美梦。
改造完成的当年,研究所庭院被旅游杂志评为“国内十佳园林”,成为当地胜景之一。至今,从旅游大巴下来的游客还经常挤满研究所大门,举着各种设备不停拍照。
图像中的庭院比他记忆中更加荒凉破败,似乎工作其间的人完全把心神放在了别处,丝毫不介意现实环境有多么呆板无趣。
侧对着他们的女子身形单薄,像是长期伏案工作缺乏锻炼造成的影响。她对实验台的麦克风试着说了两句话,然后转过头面对着他们。
“小弟,生日快乐。”她开心地笑道。她双眼间距有点宽,但聪明的化妆技术弥补了这一点,反而给主人增加了大方开朗的气质。她涂着玫瑰色口红,显得皮肤晶莹白皙。尼斯敏锐地发现口红在嘴角有点溢出,大约她和许多忙起来就顾不得自己的职业女性一样,忘记要不时检查妆容。
“你一直问我每天都忙些什么,为什么除了定期给你汇款几乎不联系你。”女子笑道,双目闪亮,“所以趁今天实验室没人,我录了这个视频,介绍我的工作。真可惜你今天去参加比赛了,不能同步提问。”
“这是基因研究所的实验室,每天我在这张实验台上工作大约十四个小时。别小看它,这里做的可都是基因科学最前沿的实验。你从小就拿毛毛虫唬我,这儿的实验说出来会让你做噩梦。”女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不,我签过保密协议,不会告诉你,我能说的只有……”
“砰”地一声,门开了。年轻时的教授进入了视野。他头发乌黑,鬓角整洁,大步流星冲女子走来。
“阿黛尔,”教授说,“我听说陈准备离开研究所,去投行工作。”
和刚才平实的叙述相比,教授这时的声音更加年轻,更加怒气冲冲。
愕然看着教授出现的阿黛尔一下子慌乱起来,甚至忘记关掉正在录制的摄像头。尼斯不禁思忖,不知道这段视频最后到没到她弟弟手中,对于增强家人信心可没半点好处。
“教授,我反复和他谈过,但他固执己见。我们实在太需要钱了。我弟弟还在上学,我得负担他的学费。陈想要个孩子,我不能生,代孕费用大约是五十万……”
教授叹了口气,搔着下巴,从神态看,他很清楚这对夫妇的窘境。
“我经常说,未来三十年,如果有人能在基因领域超过我,那一定是陈。我没有子女,也不打算结婚,本来已经立好了遗嘱,准备把研究所留给陈。他那篇关于改良人类基因用于治疗阿兹海默症的论文写得非常大胆,也非常具有启发性。”
尼斯没忍住转过头去看陈鸥。陈鸥呆若木鸡。
阿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