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坐一坐如何?”
四人分别落座,几杯清茶入口,心头各自紧绷的弦纷纷放松下来。
这茶汤中带着些许泥腥,原本并不可口,此时尝起来,却像是深冬雪融,春回大地,透着新鲜的味道。
明月尘已耐不住性子,开始询问入山采药的事。萧然耐心解答一番,末了道:“旅居山中,艰难困苦,绝非戏言,二位可要做好准备。”
明月珠却不以为然道:“先生可不要小瞧了我们,从前我们在大漠里辗转,日子还要清苦许多倍,不也一样熬了过来。”
萧然微微一怔,随后笑道:“看来不论是茶,还是药,都是先尝苦楚,才来回甘的。”
明月珠道:“正是如此。”
明月尘望着她,摇头道:“姐姐,领罚的只有我,你不必一同去的……”
明月珠打断她道:“我是一定会去的,我们已经分离那么久,难道还要再度分开吗?更何况,我也想要向萧先生讨教医术,从今往后,多做一些有益的事,只是不知先生是否愿意?”
她说着将征询的目光投向萧然,后者道:“阿珠姑娘,我与你初识之时,只是觉得你胆识过人,在女子之中并不多见,如今看来,是我太肤浅了,你不仅重胆识,更重情义,只要你有心,我当然求之不得,一定倾囊相授。”
明月珠被夸奖一番,竟隐隐露出羞涩之意。
最初与萧然刀剑相向之时,她断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走上行医的道路。可回想起来,这一路上走过的每一步,似乎都理所应当,即便让她再选一次,她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她转向对方,恭敬道:“多谢先生了。”
一旁的书童也按捺不住,问道:“萧先生,我……我们几时出发?”
萧然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明月珠闻言,起身道:“那么请三位回客栈等我半日,我还想与我的两位朋友道个别。”
*
敦煌城郊有一片墓地。
此时尚值早春,并非清明时节,墓地中自然也廖无人迹,只除了一袭黑衣的身影。
上官情站在一棵杨树下,面对着一座墓碑。
那墓中葬了两个人,墓碑上也刻着两行名姓,其中一行字迹已呈斑驳脱落之态,另一行字却是崭新的。
墓地是袁府买下的,墓中所葬的正是上官情的生父和生母,然而这却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来。
墓旁的杨树,据说是在夫人入殓时种下的,杨树生长得很快,如今层叠的枝叶已在地上遮出幢幢的影子,然而这也是上官情第一次见到这棵树。
他站在树叶投下的Yin影中,不知站了多久。偶尔有人从附近的官道经过,都会往他的方向瞧上几眼,说几句闲言碎语,但没有人上前打扰他。
或许是因为他站立的姿态过于稳实,神情过于专注,仿佛他也是一棵扎根在土壤中的杨树,将无数纤细的心思裹藏在粗粝的表皮之下,仿佛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令他动摇分毫。
不,能够动摇他的人还是有的,只有一个。
那个人摇着扇子,缓缓登上山坡,足底发出沙沙的声音,脚步有着某种独一无二的节奏,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随他的韵律流淌起来。
那个人穿着白衣,头戴一顶金色镶瑙束冠,长发熨帖地披在肩后,仿佛连天光都被他衬亮了几分。
那个人已来到上官清的身边,也垂下头,看着墓碑上的字迹。
而上官情缓缓转过身,将讶异的视线投向他。
第100章 情义传千古(五)
赵识途的视线短暂掠过上官情的脸,落在面前的墓碑上。
石刻的纹路蜿蜒而鲜明,仿佛一条条连绵曲折的深渊。看得久了,难免会坠入其中。
即便是上官情也不能幸免,就算胜得过世上最凶煞的武功,却还是解不开一颗小小的心结。人生于世,岂非总是有许多无可奈何。
赵识途很庆幸自己是第一个找到上官情的,多亏明月珠在与他道别时,稍带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消息,而她的消息总不会出错。
赵识途终于抬起头,转向身边的人,缓缓道:“你的确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除此之外,其余的事你都可以选择,既然你已经战胜了最牢的桎梏,何必还要顾虑前尘旧事。”
这些说辞并不新鲜,可他的话里似乎有着莫大的力量,只是站在原地,便将对面的愁云驱散。
上官情出神地凝着他,隔了一会儿,摇头道:“我已不再顾虑了。”
赵识途终于露出笑意,上前一步,在他肩上拍了拍:“那便好,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找你,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
上官情反问道:“你也是来找我的?”
赵识途撇嘴道:“我没有来找你,只不过是碰巧来此处散步。”
上官情道:“一般人不会来这里散步。”
赵识途道:“谁让我不是一般人,偏就喜欢到别人不去的地方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