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触地,蓦地头顶就传来长长一声叹息,叹息的人扶一把她,穆清忍住眼泪再一拜然后站起来。
“世上该是有万千纯良孩子,你偏站在了头一个。”太傅叹息道,他一把长须还如以往那样茂盛,兴许是昨日夜里没睡便没有以往Jing神奕奕。
穆清勉强一笑没有回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须知其来有自,不可强也。”太傅又道,穆清看着太傅身后的文钦没有抬头,太傅老早就不让她管萧家的事,她不能和太傅说萧家与高祖之间的事情,便是个一意孤行。
“往后万事都当心,若是宫里待的不如意,便回府里罢。”太傅抚了抚穆清肩膀道,同寻常人家慈爱父亲一模一样。
“嗯。”穆清再看不见旁的,吸了几口气勉强回一个字,是时跟着她进宫的掌事说一声时辰到,穆清便再站不住转身。
“侬要好好吃饭的呀。”穆清已经转身,太傅学家里厨娘扬声喊了一句,穆清身形一定,然后就是手忙脚乱的要上马车。
掀开帘子坐进去,再是忍不住眼泪顷刻间夺眶,穆清没敢揭开帘子同太傅道一声珍重马车便开始动了,走了好长时间她掀开帘子回头,门口众人已经散了,只有太傅和文钦还有管家还站在门口,放下窗帘,穆清喉咙几梗眼泪总是止不住。
那样漫长的岁月里她独自长大,那样漫长岁月里她揽下所有,听见的、看见的人里,总还是有人心疼的。
马车辘轳往前,车里人看不见前路,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等车马停下时,她下车,头脸素净一身黑色大氅,周围皆都是从各个地方来的秀女。此次大选是以才选人,选来的女子大多清俊秀雅,同那年她陪着皇后进宫的喧闹自然不一样,穆清环视一眼就将半张脸埋在大氅领子里,来的都是烂漫少女,只有她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沧桑的不成样子。
她站定等着掌事将她领进去,本一直垂着眼不经意一个抬头,却是蓦地身形一僵,宫墙底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散着头发一身玄衣负手站着,见她看他,他便顺着宫墙往来走了两步,穆清连忙垂下眼睛,半晌再抬头,他已经站住了,只是沉沉看她半晌。
周围都是天真烂漫的女儿家还有骡车马车以及宫里掌事嬷嬷,两人隔着这许多喧嚣互相看一眼,穆清动弹不得,半天皇帝转身,他散着头发穿着玄衣,秀女们自然不认识他,宫里的掌事们不知怎的也没有请安,他便就那样一路迎着太阳走了,穆清垂眼,皇帝作了一身少年打扮。
前日种种,昨夜种种,仿佛是个不与存在。
众秀女都几个人一个寝殿,只有穆清一个人一个寝殿,跟着她去这寝殿的还是同她一同进宫的那掌事,此后几天她都未见皇帝,转眼便是面圣的时候。
皇帝真的是个遵从祖宗礼制的人,先帝选秀的那一套他一丁点改动都没有,穆清重复了五年前进宫时候的那些个,那时候骇怕的浑身都是汗,这时候不骇怕只是忐忑,垂耳听见她被留了花,穆清谢恩之后起身,皇帝赐她倦勤殿。
听见皇上给静妃赐了倦勤殿之后严五儿站在一边险些要翻白眼了,真是想要出声大骂皇上一顿,静妃顶着那样个香头一样酥的身体遵从了选秀的这一过程,期间还得给她送吃食送汤药,皇上还说绝对不让她进宫再让人诟病她的出身,着他吩咐各个宫的掌事们看见皇帝在哪里出现不要声张,他这个大总管臊眉臊脸的去给静妃送东西回回碰见请安的都跟做贼似的,可有给刚进宫的秀女赐殿是皇帝自己寝宫的么?!那你不如一进宫就把人接到倦勤殿好吃好喝的供奉着,折腾他做什么?!
严五儿看着周围宗亲以及一同选秀来的秀女诧异的样子直气了个倒仰,皇帝却是正正坐在上首面无表情,也不觉得自己给刚进宫的秀女赐了自己寝殿有什么不妥,忍耐了好几日,这时候见跪在底下的人一张脸无血色,便道一声去他娘的祖宗礼制,硬声赐了倦勤殿。
穆清随即便在倦勤殿住下了,她只是昨日从殿里出去,今日又进来了,床头上她的寝衣还放着同皇帝的卷在一起,所有她的东西都摆的一如原样,于是心道,好好过日子伺候皇帝罢。
当晚皇帝宿在了倦勤殿,二日,倦勤殿新进的秀女侍御升修仪,二日晚间皇帝又宿在倦勤殿,三日,倦勤殿修仪升妃位,静妃。
不到三日光景,倦勤殿那位连升十六级,若非不是朝臣在早朝时候又是捶胸顿足又是涕泪纵横的劝说,四日倦勤殿那位不知要升成什么,好在皇帝一同升了好几位,如若不然,该是不知有多少本子说后妃的这事儿。
严五儿每每在宣圣旨的时候都是抽着嘴角念词,真是不知要如何是好,天下人知道倦勤殿这位坐了火油箭窜到了妃位,除非是个傻子才能想不起先前皇帝强抢太傅家女先生的事,那着静妃选秀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还封为静妃。
穆清被封为静妃的时候皇帝就在倦勤殿里,穆清垂首领旨谢恩,脸色一丁点变化都没有,皇帝目光灼灼看她半天,也不知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一言不发出了倦勤殿,仿佛下了早朝回倦勤殿就是为了看她被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