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栗:“小孩子好的不学,记这些!”
洗完了澡,容嫣和三喜在晚风里慢慢踱回家,这是三喜最喜欢的时分。容嫣见多识广,随口跟他说些上海大世界游乐园的故事,哈哈镜,跑马厅,有轨电车,听得三喜心摇神旌。
“容叔叔,三喜也能去游东园吗?”
“能啊,等三喜再大些了,容叔叔就带你去。”
“那要大到什么时候才算大啊?”
“恩……这么高吧。”容嫣随手比一比。
三喜从此满心期待。看容嫣的眼神也不同起来,多了几分尊敬。那可是将来要带他去大世界玩的人啊。
时值仲夏,虫鸣如织,远远的一点灯光下,映出一个妇人倚门张望的身影,那是燕红已经煲好了绿豆汤,等着他们回去。
容嫣深深的吸一口这温热的空气。
这就是尘世的生活,家,女人和孩子。这曾经是他拼命抗拒,不惜一切也要逃离的平凡人生。而现在,却让他觉得宁静美好得几乎泪落。
三喜从小生活流离,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容嫣打算每天都用一两个小时教他背唐诗,识正楷。没有笔,就用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划。三喜生性顽皮,坐不住,学一会儿就头昏脑涨,要上树掏鸟蛋了。容嫣苦笑。每逢这时,他就会想起柳儿,刚刚到容家的柳儿,那羞怯沉静的孩子,端端正正的在一张白色的宣纸上写下许稚柳三个大字。那三个名字瞬间化作金色,鲜花环绕,光芒刺眼。容嫣努力的把它丢开。他已经决定不要再想了。
无论是唱戏,还是从前。
燕红认为容嫣是风流惯了的人,只怕乡下生活委屈了他。星期天去镇上赶集,也极力支持他一块儿去,也带上三喜。三喜自然欢喜得象吃了人参果,容嫣却是懒得往人多的地方凑。只是燕红一番好意,也不好违了她的兴致。
这个镇竟然没有名字。也是因为人来人往的多了,又正好在几个村之间,所以成了镇。当地人一提到镇,必然指的就是这个镇,所以也没人费事给它取名。
三喜最爱赶集,红红的糖果子,黄黄的鸡蛋糕,西瓜香瓜,凉粉黏糕,买不起看看也是高兴的,闻闻香味也是开心的。燕红身上揣着十几文钱,那是上个月帮镇上人缝寿衣赚的,她打算扯一块布,给容嫣也给三喜做件衣裳。容嫣从前那身Jing致的衣裳逃难的时候扯破了,现在还打着补丁,让她看了心里难过。二爷可比不得他们,二爷是娇贵的人,怎么能穿破衣裳呢。
她不知道容嫣的心里其实也是难过的。三喜的天真欢喜让他心下凄然。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吃块鸡蛋糕都是可望而不得的奢侈,这人生一世,怎么就这样的苦,这样的凄凉。
他们经过扎彩铺,里面花花绿绿的纸人,都是烧给另一个世界的礼物。
聚宝盆,大金山,大银山,琉璃瓦的大院高屋,俊俏伶俐的丫环使女,神气活现的白马车夫,应有尽有。
三喜看得眼也直了。
那真是一个想也想不到的好世界啊。
燕红扯孩子:“这些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
容嫣在她身后看着,笑了笑:“这样看起来,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燕红作势打了他一下:“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阵风吹来,使女的纸衣裙在风里呼律呼律的响。
远远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响,吸引得三喜往那边拔腿就跑。
原来是卖豆腐家的老娘病了,正在请大神。
锣鼓已经打起来了,豆腐铺前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容嫣把三喜举到头顶骑在脖子上,三喜才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个穿得古里古怪男人,插了一头的钗,红红绿绿的裙子,对着一块红字黑底的牌位,拿着鼓又打又跳,嘴里还依依哑哑的唱着,似京戏的调子又非京戏的东西,谁也听不清他在瞎嘟嚷啥。容嫣听得直想笑。但围观的人们听得起劲极了,看得津津有味儿。
主人家对大神又是尊敬又是害怕,孝敬的东西和铜板绝对不敢欺瞒。
容嫣看了一会儿:“原来这就是跳大神。”
他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挣钱的方法。
没多久以后,镇上跳大神的多了个强劲的竞争对手,三叉子村的容青函。
他从前那些功夫虽然丢了一大半,但应付这装神弄鬼的一套绰绰有余。他的嗓子虽然废了,可底子还在,唱出一种沙哑的哭腔,让人漫身悲凉。虽然化妆简陋,但他的女装扮相极之漂亮,见了的无不赞叹真是观世音再世。他有专业训练的表演功底,那些半路出家的假大神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渐渐的请他去跳神的人多起来,他和燕红母子的生活也开始改善。
有时他真想放声狂笑。
有谁想得到,他,华连成的容二爷,居然有一天会窝在乡下的草场台上唱疯词,把从前的刀马旦身段用在装疯卖傻上,赚取那一两只鸡或者两三吊铜钱。
每次跳完神,他都不忘给三喜买点红红绿绿的糖球儿甜糕什么的,看着三喜大口大口的吃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