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们师徒俩都不大在乎此事,但是天长日久总归有些别扭,于是到了年纪,薛衍就把他踢出门去,美其名曰自力更生,于是他便做了镖师。
薛慕觉得挺好的,比在庄内强,自在不拘束,有活儿就接,没活儿就闲着。镖局内也有有活儿时押镖,没活儿时值勤的镖师,都是些要养家糊口的,值勤多挣点银两。薛慕是少年人,无家室负累,又无父无母,上头就一个师傅,也用不着他赡养,于是他也不去凑那个值勤的热闹。闲时练练功,或是拎几坛酒去孝敬孝敬师父,日子过得悠闲乐呵。
有了些许积蓄,薛慕就琢磨着给自个儿买个小院子,镖局内虽可住宿,但终归是寄人篱下,又狭窄拥挤,条件也不甚好。薛慕这人爱干净,起初无法只能凑合,现下有了些银两,就打算给自己换换风水。
起心动念没多久,刚巧镖局左近一户人家要迁往西南,薛慕心想赶早不如赶巧,赶紧跟人联系上,那户的家主也是个爽快人,两人谈好价钱,立马签字画押房契地契的一通折腾,完了银货两讫,那小院子归了他,他怀里热乎乎的银锭子归了对方。
负手踱步在自家院内,薛慕心内甚是满意,觉得这钱花得值,太值了。
院子虽小,五脏俱全。大门正对的是正房,左边有个小厢房,厢房过去的墙角是茅厕,厢房对面的小屋子一分为二,一半用作厨房,一般用来贮藏。院里有口水井,井旁搭了个葡萄架子,架子上枝叶繁茂,架子下有张石桌子。
薛慕盘算着找个机会把他师父接来跟他一起住,御剑山庄房舍虽华美些,但他师父在那受人排挤,住得也憋屈,人多眼杂的,偷个懒打个盹儿也不方便,不如他这小院子自在。
想到此处他便给薛衍飞鸽传了封书信,完了马不停蹄搬家拾掇。镖局和他院子离得近,他东西也少,不多时便搬完了。
正值夏日炎炎,正午日头毒辣,地面被烤得直冒烟。
薛慕在井里冰了个西瓜,又在葡萄架下摆了张小躺椅,悠悠然躺着纳凉。浓密的葡萄藤阻断了毒辣的日头,井里凉气悠悠地向四周围扩散,竟比屋里还凉爽些。
正当他睡眼朦胧,打算稍稍眯一觉时,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声音确实很轻,响了一声便歇,若不是他身怀内功耳力惊人,险些要给他错过去了。
起初以为是师父,瞬间发觉不可能,来人气息微弱脚步虚浮。又想可能是附近的小童敲人门扉恶作剧罢,于是不欲理会,眯着眼快要睡着时,门外传来咚的一声坠地之声,似乎那人倒在了他家门前。
薛慕察觉不对,刨了刨头发,起身开门。门一打开,见一人晕倒在地。来人满面青肿,一身破衣烂衫,正是毕常。
薛慕把人搬进院子,放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喂了他几口水,又拿shi帕子给他擦了脸,过了半晌,毕常悠悠转醒,看见眼前一脸关切的薛慕,一时悲从中来,蓦地落下泪来。
一见毕常落泪,薛慕立时便慌了。毕常与他相交这两年,虽因相隔两地鸿雁难传故而甚少会面,但羁旅相伴的旧日时光也偶尔翻上心头,他印象中毕常虽是一介弱质书生,总是言笑晏晏与人为善的样子,但内里却自有一番铮铮铁骨。为了兄长的备考银两,即使匪徒刀斧加身亦面无惧色。亦是为了成全兄长的青云之志,甘愿放弃求取功名,给人做些代写信件或是绘制扇面的活计来维持日常开支。
毕常毕孤鸿不是亲兄弟。
毕常是毕孤鸿双亲之友人的遗孤,毕常父母死于瘟疫,孤鸿双亲便收养了毕常。本来一家四口和乐美满,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孤鸿双亲边陲探友,正逢北狄来犯,便殒命在北狄铁蹄之下。一些远房得不能再远房的亲友以照顾为名,强占了孤鸿家的财物,还妄图将毕常卖给大户人家做家养小厮。
孤鸿带着毕常逃了出来,两人相依为命,四处飘零。因着两人都姓毕,又情义笃厚,外人便都当他俩是亲兄弟。他俩也自觉情同手足,便由得他人误会,也不纠正。
后来一家徒四壁却心地慈厚的鳏居老者收留了他们,两人总算有了个安身之处。老者逝世后,给他们留下一件风雨飘摇的破烂草棚子。两人都刻苦读书,通晓诗文,平日里也能做些散碎零职应付开销。闲时毕孤鸿也会替人代写诗文或是去私塾里教小朋友补贴家用。只是春闱在即,毕孤鸿一心温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毕常便一力担负起了养家重任,平日里难得休憩,更无温书备考的余力,于是只得放弃。薛慕虽不是出生于诗书世家,但御剑山庄财力摆在那里,庄内自立私塾延请名师,众弟子练武之余也要习些诗文,故而薛慕身周也算往来无白丁。他虽志不在此,于诗文一事不算擅长,但好文章总是识得的。薛慕与毕常相携进京时,也曾看过毕常的文章诗句,其实是颇具文才见地的,若是应试,不定也能名题金榜。春闱三年一次,除非皇帝另开恩科,否则错过一次就要再等三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都是正当年华的大好儿郎,又有几个三年能够蹉跎?他毕孤鸿的三年,又凭什么比毕常的金贵?
可他毕常生生把这机会让给了